“南宫孤!你怎么长得这么漂亮?”那时,一个粉衫小女孩眼睛放光的看着她对面的青衫小男孩。自家的彦王兄和他们在寒暄着,小女孩就呆呆的望着那个面如冠玉的小男孩,丝毫没理会到自己说的话有多么不妥。
大伙微愣了一会儿后,小女孩感觉到自家王兄在掐她,她不由粉脸含怒大喊道:“王兄!你掐我干嘛?人南宫孤是长得太漂亮了嘛!你看父王的那些妃子都好漂亮吧,可她们一个都比不上南宫孤……孤!!!王…兄,你捂…捂着我……”
“噗嗤——”白衣纱裙女子回忆起当年的那一幕,不由一声笑开,嘴角上的两个浅浅的梨涡使这个笑容显得尤为精致。
身后宫人高举着沉沉的遮阳伞帏,却是被这位连月公主吓出一身汗。公主素来不爱多笑,为何刚刚望着荷叶会笑出声来?
白色纱裙女子笑过后,脸上又露出追忆的表情,嘴中喃喃道:“王姐会嫁去你们那边的罗修国,又离你们更近了几分……你们,在寒山上还好吗?彦王兄,南…宫孤……”
正在女子思绪之时,一名身手矫健、形容枯瘦的宫女快步闪至白色纱裙女子身边,附在她耳边轻道了几句。白衣女子立即眉头沉下来了几分,负手大步朝前迈向王宫的主殿方向。
身后举着伞帏的宫人心中微定,暗道:行走生风,气势不凡。这才是他们的连月公主嘛。
炎王宫的主殿颇具塔刹的特色,虽然大殿里是四平八稳的对称布局,但房顶上还是尖尖的圆锥体。
此时,炎王连踏水脸上含怒稳坐在王位上,忽而大殿的下方进来一群人,为首的女子一身白色纱裙,她带着天生的傲气向她的王兄款步走来,身后的宫人跟着她脚步的节奏四散分开在大殿的各个角落。
炎王眼睛一亮,原本清冷森严的大殿堂也因为她的到来而显得明亮了几分。他最看好的王妹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后还能这么仪态万千,一思及他刚刚作出的决定,真的是万分不舍!
她昂首蹙眉望向端坐在炎国宝座上的王兄,头顶上稳插进发髻里的十二支玉珠宝钗,围着乌黑的秀发焕发出莹润的光彩,与她的面庞争着光辉。
炎王看到这里心中更是不舍,但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微叹了口气后挥退宫人。语气中带着寂寥与萧索,“月儿,王兄而今身临滑石之上动弹不得,如何是好?”
白色纱裙女子心中一寒,以她的聪明如何不知王兄心中的打算,连若王姐被追查了三天都没结果…以连若王姐软弱的性子居然可以为情做到这一步……她真的是无法想象王姐的破釜沉舟。这样的人……再查下去还能是完璧的身子吗?
连月眼中微黯,虽然她这些年一直都在努力证明自己的价值,也在很努力地在培养自己的势力,为的不就是避免远嫁的命运吗?
在这个弱者受噬的动荡年代,她虽身为公主也并非天天养尊处优。几个月前听到连若王姐要远嫁的消息,她没有过多的感伤,只是觉得可惜而已,因为她知道王兄看重她的才智与能力不会让她也远嫁的。
可是今天……
在今天,那原以为一辈子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还是不早不晚、不巧不愿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她根本无从选择。
连月知道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倒不如硬下心来接受,她仰起头望向她年轻俊朗的王兄:身为王室中的一员,任何天真与侥幸都是徒劳的,没有人能抵得住国家利益在一己之力面前的气势汹涌,王兄他也不是一样娶了很多他难以忍受的人吗?
况且,罗修国的使臣还在前殿住着呢,等他们得到了内幕消息就不好掌控局面了。
她低下头恭俭道:“王兄,王姐连若夙兴热病、在床疗养,连月惭愧炎国王室的十四载养育之恩,今日炎国王室将处于蒙羞之际,连月不才愿担下联盟邦交的重任。”
炎王连踏水腾地一下站起身子,眼中的惊愕与激动使他快要落下泪来。他三步并两步走到白色纱裙女子面前,一把将她扶起。“月儿,我的月儿……王兄对不起母后,对不起你……”
他何尝舍得他这些年的左膀右臂,却当成可有可无的和亲工具去嫁给一个病痨子?
“你且放心,这一趟王兄不会让你白跑的,等他日大业功成。你,将是天下女子中最尊贵的人!”说完,连踏水俊朗的脸上焕发出夺目的狂热。
连月低着头的身子一震,脸上神色不明,口中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天…下……”
寒山的山峰上依旧飘着连绵千里的烟云,把原本超脱于世的苍翠山峰称的更加脱俗。而寒山主峰天玄子茂竹森森的庭院中又摆起了万古不变的棋盘。
满头白发苍苍的天玄子身着一身素白袍,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一位仙翁。他正乐呵呵的执黑子落下。
他的对面是一身黑袍的中年天道子,面如刀削的坚毅的脸上微微露出难色,“大哥,你这……太狠了。”
闻言,一旁观战的银丝玄衣男子,挥起白袖往脸上轻滑,落下。可以看得出他的嘴角刚刚轻扬过。
天道子微瞪了下他,又继续白子贴上。
银发男子俊雅的脸上,秀眉微动。在嘴角笑意即将漾开之时,从腰间执起白玉箫管轻凑到嘴边,一曲轻快而杳远的乐曲就在优美的指腹轻滑的箫管中流出。
花白头发天玄子闻声而笑,叹:“不知道那两小子过得怎么样?昨日我夜观紫微星象,发现这一次比以往数次更加明亮。只怕是紫龙星君会在不久后降临姑墨大陆啊。”
天道子听到话语后微怔,喃喃道:“那…师祖他……”
此话一出,天玄子心中一跳,天矶子也将箫声停下。天道子也知道这话不能随便说,他们期盼了多少的年月啊,这是他们三人心中最大的软肋。
最终还是天玄子将手中的白子重新放回白子坛里,也预示着这一局他无心下下去,向对手认输了。
他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们也不要猜测了,师祖他…当年的话并不代表他没有羽化而去。我们……”
“大哥……”平日温润的天矶子此时已经换上了郑重的神情,“师父他老人家……决不是随口说说而已的。”
天玄子、天道子浑身一震、瞳孔深缩:师父,师父!他们一直不敢在外人面前如此称呼,一向都是以‘师祖’相称的。
而今,天矶用如此郑重的神情跟他们强调,他们纵难以相信也不得不承认了。
天玄子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叹了口气:“是缘是劫……已经不是我们三个可以多说一言的了。只盼那人能让他少受点苦……”
天矶子听了这一句,捏着白玉箫管的手轻轻一抖。
广袤而辽阔的姑墨大陆上,罗修新王即将迎娶炎国公主连月的事从炎王宫一夜传开,各国百姓无不津津乐道。天家的贵胄强强联合向来是姑墨大陆上十几年或几十年一兴的佳话。
而炎国的连若公主先是被各国争相求娶到一夕染病卧床不起,而后却被自己的妹妹连月代嫁远赴罗修国,这实乃婚嫁中的大变故、为人称奇。
而未求娶到炎国公主的各国使臣得此消息,不禁纷纷折道,想要再次迎娶连若公主。可这位连若公主自从染病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倒叫一干使臣铩羽而归。
魏武大军也在这个当口对罗修军民展开了新一轮的挑衅,一时间左陵凌家军深受其害,左陵城的百姓亦是棍棒在手、怒骂连天,气氛热烈倒热烈,倒是没有膺城将要国筵的喜庆。
当罗孤接到她要迎娶连月的消息后,震惊之余一脚踹上书房的大门,大门应声破碎。她身后的楚卿风看着裂成几瓣的门,也蹙了眉头,有些怀疑孤儿的武艺是否恢复了。
她大步朝外,气冲冲的扯着走廊上的红绸,心中一阵烦闷:连月连月,当年那个小丫头,虽然时隔近八年难保她不会认出她来,而且自己还挺喜欢那个老是跟在自己身后扯衣服的小姑娘的,现在居然娶得会是她!难道要让这么个小姑娘陪着自己守活寡吗?
她做不到,换任何人她都可以面不改色的,可是要对那个娇俏可爱的爱‘色’丫头,她真的做不到。
“子房,可否解除与炎国婚约?孤不喜连月性情且此人并非易掌控之人。”看着黑色鹞子消失在空中,她感到了一丝焦虑。
这种焦虑是不是连月带来的,她也分不清楚。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而且这件事并非她所能掌控的。
“卿风,”她抬眼望着身后一直陪伴着她的人,“我是不是很无耻?你那天说我是……‘为国献身’你还是抬举我了。其实,我这样的人无非是为了一己私利,把自己卖了、把别人害了还无动于衷。是吧?”
她的含着掠夺性目光的眼睛直望到卿风的眼睛深处,仿佛是要望穿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卿风心里隐隐作痛,望着‘他’投过来的目光,里面有一种惊涛骇浪的气息迎面而来、压迫着他。
“不是,”他坚定道,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别人嫁给孤儿后会怎样不好,能嫁给孤儿是她们几世修来的,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如果可以……永远也不可能了。
卿风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似的,很累、很慌乱,但他还是一口气说了出来:“公主和亲和给谁不是和?跟着你她会过的差吗?那时……我只是为你不甘、为你心痛,没想其他的。”
说罢,他努力平复心中的情绪、转身离开。
看着他转身离开的潇洒,罗孤忽而一改先前的烦闷,心情变得轻快起来,嘴角弯出一个雪芽初露的微笑。
她,不是千夫所指的那个人,至少还有自己非常重要的人在为她考虑;她不是背负着愧疚独行的甲壳动物,至少……
和亲和给谁不是和,跟着你她会过的差吗?
他告诉她,她能带给别人不差的生活。
那时……我只是为你不甘、为你心痛,没想其他的。
他告诉她,再艰难的时候,他都会第一个看到她、为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