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孤在心里嗤笑。
欧阳礼凡歪着脖子想了好一会儿,才吐字,“a、o、e、i、u,还有‘白痴’”
“啪~”罗孤手里喝汤的勺子掉在了碗里。窃窃抬眼就看到自家母亲黑了的一张脸,还有楚微阿姨心痛和气愤的神色……
神啊~她不就是轻声嘀咕了一句吗?他怎么就记住了啊~
欧阳礼凡,他他……原来是神童!
罗孤不由朝楚微阿姨抱歉一笑,楚微怔忪了片刻,垂下眼睑继续吃完。
“哈哈哈……”龙临渊标志性的嘲笑之声应景而起。“堂堂罗修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在欧阳礼凡这条沟里翻了船吧……”
从此,罗孤就开始在欧阳府邸与家与学校这三点一线奔波了。暑假就要来了,罗孤没精力在这边多折腾。因此,只好专心致志教导欧阳礼凡,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欧阳礼凡的悟性之可怕。
他的记忆力出奇的好,比之自己的过目不忘也不遑多让了。
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直到家里的锁孔被拧响的声音传来,罗孤才从走时欧阳礼凡呆滞的告别表情中回过神来。
“微微,你没事吧?”是母亲关切的声音。
“妈~没事,我先回房躺躺……”与母亲错身而过的那刹那,罗孤本能的想排斥母亲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坦然去和欧阳一家打交道,欧阳礼凡要的家教是个什么样的角色,母亲即便不知晓内情也能猜到这其中的原因不凡。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惹上那样的人家?”压制的怒火中有难以掩盖的责备。
罗孤半只脚踏上了水泥旧楼梯,她浅吸了口气,鼻尖嗅到了空气中那一丝肃静。她有了一丝恐慌,不知道是不是宋微身子里遗留的惧怕因子……
转过头,罗孤朝宋母一笑,“妈,不就是欧阳礼凡要请家教吗?一来,楚阿姨希望他和同龄人一起成长,性子玩开些;二来,我不是捡了欧阳礼凡吗,您又不肯收礼,人家想办法想报答我们家。当家教不过是个玩……”
“宋微,什么时候你说话已经这样流畅了?”宋母眼睑一横,质问声更甚,“我没收人家的礼你也没收吗?”
“微子,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痛心疾首是这话里的情绪。
罗孤那半只踏在石阶上的脚微僵,她顿了顿,才寒声道:“妈,这样有主见的女儿真的比那个羞涩内向的宋微……更不受你待见吗?”
“你……”宋母一巴掌拍在木桌上。
罗孤蹬蹬跑到楼上自己的房间将门摔上。
看来自己有武艺的事情已经被母亲有所怀疑了,白天楚阿姨也没有避忌的说是自己救下了欧阳礼凡,只怪自己事先也没和她说一声‘在妈妈面前只能说自己捡了欧阳礼凡’之类的嘱咐。
看来以后在这边不能使出姑墨学到的武艺了,那太过夸张和凌厉了,一不小心就是人命一条,而且还有可能被心怀不轨的组织惦记上。
紫衣龙临渊从隐戒中呼的一下飞出来,看到罗孤这般苦涩愤愤的样子,只是叹息一声。
“临渊~她真的爱过宋微吗?她那般不为宋微想,只是为了让宋微不逃离她的身边吗?”罗孤仰额,沉静的问龙临渊。“她难道不知道只有女儿强大了才不会让自己受苦受伤害?我妈……她为什么这么怕被别人抛弃?”
“小孤,每个人都有她的坚持的信念,你妈妈或许不会为你做出很多的培养与关怀,但是你要相信——这世上最能让她害怕的事,不过于你抛下她、离开她的世界了……”
罗孤浑身一震,眼中含泪。
原来,自己曾经做过最令母亲害怕的事。
“小孤,一个柔弱的母亲不能在这个社会上庇佑孩子,只能教她弱懦、隐忍和低头……你们本来是该相互扶持的,只是她失去了太多精彩的活在这个世上的资本了。你,是她唯一的希望与动力了。”
龙临渊的声音带着几分飘渺与沧桑,如不是亲身经历怎么会有这么深刻的剖析?
只是,罗孤那时被心事缠绕,没有留意上罢了。
“临渊…这世上的事怎么这么叫人无可奈何?”罗孤呆坐在床上,喃喃着:“本应该相互爱护的母女,却只能用这种方式去顺应命运……”
“小孤……”龙临渊怜悯的唤了一声,坠身下来坐在了她身旁,“小孤,你们家这点小磨难,比起现在还在姑墨大陆上不知家为何物的孩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小孤,如果在你的治下有父亲卖儿卖女,只为他们能够一日一餐的活下去;这样的父亲怀着对未来美好生活不可期望的一点点幻想,在春祭的时候跟随人群游行,还大声歌颂着罗修王的功绩的时候……你又当如何自处呢?”
罗孤泪眼惊怔,一拳捶在床沿上。大吼了声:“混蛋啊我!”
这世界上的事,不应该去作比较。各人的生活,各人冷暖自知。
可是,没有比较又怎么能知道自己的局限呢?
罗修难民的生死存亡与母女之间的小心结,永远不会是一个台面上的事情。
楼下的饭桌旁,宋母一脸郁色的坐在桌子旁喝水。女儿变了,变得自信了、变得胆大了、变得……越来越像你了。
“添齐…这些年,我做错了吗?她只是个女孩啊,我又能怎么样呢?”宋母想起了丈夫多年前的音容笑貌,泪水止不住的下坠,呜呜咽咽竟哭的像个小女孩。“添齐,如果你在的话,微子该有多欢喜,她该欢欢乐乐的成长的……”
“如果你当年你救下的不是无家可归的我作妻子,如果我刘素还有娘家的话……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单单落落……”
紫檀香的香味从墙角传来,带着冰块的凉气透出别样温馨。外室,青铜制造的巨大漏斗旁传来轻击声,是宫女在唤王上早朝的声音。而此时,天边的启明星刚刚升起。
罗孤轻轻挣开眼,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圈揽着自己腰身的白锦缎女子手上,苦笑一声。
轻轻推开她的手,暗道:要不是师母馈赠的贴身软甲,还真的难以欺骗过世人。师母的驻颜之术世间罕有,而易容之术更是炉火纯青。她教过自己的下山后都派的上用场,自己可是一样都不敢忘。
连月这丫头,怎么睡相这么不敢恭维啊,平日里还挺端庄矜持的。一想起她无事给自己找的那两个美人,罗孤就有些头大。
十多天,议了三次朝,众人终是不敌曹彰的强势。最后定下了曹彰嫡庶两位女儿曹娥、曹媚进宫。在罗孤暗示寒门的情况下,秦子房巧言以二人应遵循礼制,以进宫陪伴王后娘娘为名进宫。
今天就是曹彰的女儿进宫的日子了,要不要把连月唤醒叮嘱一番呢?她这么柔柔弱弱的……
罗孤摇了摇头,小时候的连月就是鬼灵精怪的,不应该长大了反倒柔弱了。
何况,罗孤曾听到绾碧安插在宫中的谍探来报——王后娘娘曾派出三支密探:一支赴往古步查探楚护卫,一支赴往寒山脚下打听客栈的住客记录,一支安插进了罗修王宫与曹丞相的亲族中。
再加上……一个叫‘梅可’的婢女闯入了罗孤的脑海中。印象里那个婢女傻傻笨笨又莽撞。
如果连月公主真如她表现的那般柔弱的话,连踏水即便死掰硬塞也会派几个伶俐且谋略过人的身边人照应自家王妹的。既然,一个都没派,那便证明他完全相信王妹连月的本事,派再多的聪明人只会误事和引起自己的猜忌。
罗孤轻吐了口气,翻身下床。连月丫头派人去古步,是为了卿风吗?派人去寒山应该是为了连彦吧,可是连彦不是没下山吗?怎么还去查客栈登记?
罗孤心中慢了一拍,该不会是去查那个人借以打听她彦王兄的情况吧?
罗孤掉汗,真希望金鳞客栈的现任掌柜能如胡掌柜那般对客人的隐私讳莫如深。
“绾碧……”罗孤走到外室低喊一声,早已恭候在门外的绾碧便马上领着一群宫女进门,宫女们井然有序将梳洗器具放下,躬身而立。
绾碧上前几步为罗孤更衣,明黄色的龙袍加在身上,中衣的摆脚被打成一个个美观内折。绾碧声音低润:“王子,曹彰的两位女儿奴婢准备安排她们在媛园。”
媛园是外使、外臣的妻室留宿在宫中的居所,在王宫一干建筑群中只能算是不起眼的客居室。这也是为防止她们二人心怀不轨和刻意打压她们的气焰。
罗孤点了点头,鬓发被慢慢的梳上去。继而问道:“把王后选出的人放在同一个园子里吧。”
绾碧心中诧异,转尔想笑。但面上却是恭敬应答,“是。”
等罗孤走出门后,就看到一袭青衫的卿风执着游龙潜渊剑在树下峭立。
罗孤一见,心情好极。“卿风,最近怎么不见你早起练剑?”
卿风望着罗孤,原本喜悦的脸上被沉思与迷惑所取代,含糊道:“嗯!不知怎么的就是起不来……”
快到晌午时分,罗孤从奏折堆里冒出个头来。瞅了瞅正在认真核对政务的卿风,不由笑道:“你以前都没怎么接触过,要是你的话处理起来会怎么样?”
对面奏折堆里的卿风抬起了头,“看过了姑父处理的奏折,也看过了孤儿处理的。只感觉姑父的运筹帷幄、孤儿的却绵里藏针……”
“唉~”罗孤佯装伤心的叹了口气,“本王果真是小人啊……”
卿风眉头皱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出个孤儿不是小人的理由,好吞声作罢。
罗孤一见他这般诚实,就想打趣他,“若是卿风来处理这个中利害的政务,卿风当做什么样的思考?”
她很好奇,一个对政事并不热衷的古步国王位第一继承人,会怎么样来决断一件事情下各种利益的较量。
是像父王一样深谋远虑,将事情的发展与未来的格局挂钩,还是如自己一般一边考量各方力量、一边神不知鬼不觉给各方下套子。是妥协、是锐取、还是……
“我的想法当然是就事论事啊,强征了土地的命人将土地归还回去并施以惩罚。中饱私囊的一律按法惩办,财务上缴归国库。不让受冤屈的人蒙受不白,不让忠君爱国的人英雄气短,不让压迫百姓、贪污受贿、私相授受的事情影响到很多正直廉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