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大臣送进宫的美人无视尊卑、冲撞了他的王后,他不但不敢往深里追究。大臣寻上门来,他居然只字不敢反驳,就将自己王后选在他身边的妃嫔打入了比冷宫还不如的浣衣局……”
连月蓦地回头,眼中有些红意,“梅可……你看看,他昨晚还情深意切的问他的王后想要什么,那样子分明像是全世界都任他取舍!而今不过一夜,那种打脸的事情他怎么能干得出?”
梅可被连月的神情吓住了,忙出声阻止她的愤愤,“主子,他不过是个病秧子!我们不早就知道了吗?主子你又何苦为了他……”
连月移眼望着桌上的茶盏,愣了片刻神,才缓缓道:“是啊,他不过是一个病弱的少年,本宫又何苦为了他置这么大的气?只不过……只不过本宫是在我连氏一族中庇佑长大,从未受过这么大闲气而已……”
曹媚站在水榭前喂养着水中的锦鲤,将鱼食递到空气中,立即有垂首的宫女躬身接下,立马又有宫女递上热湿巾供她擦拭手指。曹媚安安稳稳坐在铺有狐皮毛毯的横椅上,轻抿口热茶,她远远看着嫡姐曹娥被一大群宫女簇拥着走来。转眼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六个宫女,嘴角冷冷轻勾。
“媚儿好兴致!”曹娥一身大红纱衣,裙角一只绣的精巧的金丝飞凤呼之欲飞。裙裳上还披着一件紫色轻织锦袍,让她一见光色照人,二见稳重端庄。
曹媚见她这身打扮,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脱口赞道:“姐姐这身装扮可真谓‘彩霞仙子临凡尘’,媚儿都不好意思与你比肩了。”说着曹媚便羞羞答答准备遁走。
曹娥一时大乐,碎步上前携了她的手,“你呀,总是那么讨人喜欢。昨儿个爹爹进宫给咱两带了好些个物什,等会儿跟阿姐去挑选挑选你喜欢的。”
“媚儿谢过阿姐。”曹媚一福身,垂下头的冷笑起身已经变得温暖宜人。
二人坐下说起了话,对于孤王对前日之事的处置,曹娥很是满意,连说孤王敬重父亲大人,心里也重着她们姐妹两,在曹媚掩饰后的冷眼下,欢喜的憧憬着未来的尊贵生活。
“媚儿,姐姐那时若真能承欢圣宠……姐姐定然会记得妹妹的大好……”
曹媚看着曹娥满脸羞涩的美好,只垂下眼睑,怯弱道:“姐姐若能那番,定然是姐姐的造化。能借着姐姐的名头被人高看一眼已是福至绵延,可媚儿实在……”
“实在……”曹媚两个‘实在’下来,泪珠儿一滴垂得老长。这把曹娥吓了一跳,“唉哟哟~媚儿这是怎么啦?你放心孤王那儿我会给你说道的。”
曹娥边说边轻拍曹媚的背脊,嘴边的冷意一闪而过。
曹媚这才抬起眼睑,梨花带雨恳求着头顶上的曹娥,“姐姐,莫说这样的话~徒添了媚儿的心忧。媚儿粗鄙,实是无心巧伴君侧……只盼姐姐届时一旨令我书香常伴。”
曹娥闻言惊疑不定,嘴角却耐不住轻扬。她目光坚定,轻咬银牙道:“你且放心……只要媚儿到时还能坚守住此心愿,姐姐定然能为媚儿达成心愿。”
孤月宫中,罗孤执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抬眼望着跪在地上的人。神情谦卑,眼中无泪,腔却是哭腔,只不过嘴角的坚定却泄露了她的倔强。
“只不过是两个美人罢了,王后何必如此?”
跪在地上的连月伏下的身子还是一动不动,话语中却多了几分郑重,“连月不记得有什么美人的事了,连月身体不适,请王上召侍妃嫔。”
罗孤将茶盏随手一丢,茶盏‘嘭’的一声,茶水四溅。宫门外的宫女面面相觑,脚步不由向前踟蹰了几步,王后身边梅可更是焦急得团团转。但谁都不敢进门相询。
连月身子一晃,但坚定了心意,准备再度开口。
罗孤一半是怒火,一半是歉意,这两种截然相反地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半晌不知怎么开口,不由默然。
又听脚边连月娓娓道来,“连月自炎地而来,疏忽于罗修形势,想来曹丞相的颜面还是要顾及的好……”看了看罗孤的脸色尚且平静,连月心中一松,且小心翼翼起来,“臣妾选下的两名美人王上若是看不上,自那日瞧见了曹妹妹们的姿色之后臣妾也释然了。”
“……臣妾服侍不周,恳请王上另移尊驾……”
连月一口气说完,心绪起伏不定。良久,才听到头顶传来暗含怒意的讽刺,“王后的美意,孤,且先领了!”
连月还来不及抬头,就看到眼前的银丝靴子踢了袍子从她身边移动,与她擦肩而过么。顿时,她心中蓦地一凉,身体软坐在脚上。连月心中不知作何感受,原本的怨念此时已经被慌乱所取代。
原来,他除了一脸病怏怏我见犹怜,除了往床外闷不吭声挪去时的面红耳赤,除了为他打理衣物时的温文尔雅,还有着另一种表情,还有嘲讽的表情……
梅可从宫门外扑了进来,脸上神色急迫,“公主!公主……你怎么……”
连月从失神中清醒,见是梅可,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梅可把连月扶了起来,小嘴埋怨出声“怎么把病秧子支到那两个坏女人那去了……”
连月脚步一顿,马上正色道:“梅可不可胡说,王上要去哪里、要做何事,自有他的主张,岂是臣下能非议的。何来本宫支使他一说?”
梅可努努嘴,向宫门边不动声色张望的一个小宫女使了眼色,小宫女见了悄悄退下。
“戌时了,月亮该升了吧。”连月被梅可扶着走到窗前,“千江有水千江月,那满满一池一个的月亮不知道晃乱多少个人的心,月亮千古未易,人…却不知道变化了几何?”
“公主,”梅可好奇道:“您不是说过最不堪是那阴晴圆缺的桂宫,最长存的是那千古名士之风流吗?怎么这一刻却变成了月亮儿千古不变,人倒变来变去了?”
“呃?”连月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了望树梢里的月亮,再望了望满脸疑惑的梅可,“哈哈。”一声大笑开来。“梅可呀梅可,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哈哈……”
“呵呵呵……”梅可望着公主快笑出了眼泪的面容也憨憨傻笑起来,但心里还有几分忐忑。
怀着满腔的怒火和几许难堪,罗孤大步往外走,走到宫门发现卿风还守在那儿,“怎么还没去歇下?”
“灯不熄,卿风不歇。”卿风疑惑的瞅了瞅她鞋尖,“孤儿你这是……”
“吵架了。”罗孤负手向前走去,摆摆手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走!我们去媛园。”
卿风心中一紧,淡然道:“把人送过来便是,哪里有你这么屈尊降贵的。”
“还怕脏了我孤王宫呢,你别担心没住处,太监已经去宣旨了。”
卿风松了心,上前一步携了她的手臂,轻笑道:“明明满肚子的火气,还带着兄弟去猎艳?罗孤啊罗孤,你这一出唱得不够响亮啊。”
罗孤轻嗤,满肚子的怒火仿佛找到了出口,“我哪有功夫猎艳啊,猎艳?猎艳!楚卿风你说什么呢?我这一回去无非是想去气气那正宫里的那位。一国之后,她不给我把后宫里的事给我整明白了,她还为了那么小小的一点事计较。”
“你说说,不就是打了她一回脸吗?她也用得着一回宫给我跪跟前哭诉,这倒也罢了,她还把我往外……唉,罢了!”罗孤悻悻然收住嘴,垂头向前。
卿风愣住,难怪脸色那么差,原来是被人推了出来的。想想他贵为一国之尊,今日却落得个这般光景,卿风支了游龙潜渊剑笑笑跟上。
来到媛园已经到了月上树梢头,媛园的精舍内东西厢房中间是一方大大的鱼缸,鱼缸里上有睡莲叶儿飘浮下有八尾金鱼游弋。有宫女匆匆持了鱼食瓷碗喂了金鱼便转身回了东厢房。
“娘娘!那位已经洗完澡了,被服侍着用帕子绞头发。妆镜旁摆了镂金链儿南珠吊坠、嵌豆大祖母绿金穗步摇、还有平常不用的胭脂水粉,似是昨日丞相大人带进宫她今儿个要了去的。穿了件九只穿云雀绣于裙裾之上的玉白色蓬松裙,外边套了件大紫纱裙衣!”
那拿了瓷碗的宫女行了礼便一五一十的向曹娥报告着,话音刚落又面有难色的补充道:“一根金链嵌珍珠的链子围了那腰身,让……让那大紫纱随风摇曳,体格身姿颇为轻盈风骚……”
曹娥端坐在妆镜前,凝望着自己姣好的容颜,嘴角冷冷一笑。
“前脚姐姐叫得亲热,还说什么一旨遣了她去书塚!后脚就拿了那漏了香肩的玉白蓬松裙裹了紫纱去跟她姐姐抢男人……可见,这腌臜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果真不是什么好货!”
说着嘴角便笑的如沐春风,屋子里的宫女也跟着笑得开怀。
宫女们将曹娥头上最后一支金凤步摇钗入发髻间,终是松了口气。
又听主子在那嘟嚷,“罗修高高在上的王岂是她一个庶女能亲近得了的?如若孤王只是个……”
曹娥想不出什么鄙弃人的话语,只好改口,“可王的容貌可真是……”说罢面露三分娇羞,在妆镜里却如天边粉云般堆砌,让一干宫女晃了下眼睛。
西厢这边比平日多点了四盏宫灯,曹媚一手持卷,一手玩弄着腰间的金链子上的珍珠。
宫女们已经细细的为她梳起了灵蛇髻,两边各钗上了镂金链儿南珠吊坠、豆大祖母绿金穗步摇,将额发轻轻梳拢了,显出三分娇媚七分灵气。
“久病之人不爱吵闹不爱死气沉沉,端庄过了难免呆板,魅惑过了难免让人厌恶……看王那样子也不是久经人事的主儿,倒不如这灵气逼人来的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