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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钟鼎世家

“咣”“咣”“咣”,巨大的钟鸣声划破了惨白的天际,吵醒了长安城内沉睡梦中的百姓们。大明宫殿内,一个穿着黄龙袍的人看着高处发光的龙椅,缓缓地登上台阶。

此时的天空格外明净,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也是个重要的日子:这位刚刚登基的皇帝要重改国号,真正开始他的皇权统治。他要改的国号是“建中”,现在是公元780年,他就是唐德宗李适(kuo)。

李适转过身来,坐上了龙椅,这一刻将永远定格在史册中。他的一转身,几十年的光阴犹如过眼烟云,一晃而过。我们不禁想到“贞观之治”的繁昌,想到“开元盛世”的辉煌,但我又想到了“安史之乱”,不禁想起战场上鲜红的横尸和弥漫的烽烟······

新的一年开始了,长安城的市集渐渐喧闹起来,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位算命老先生拿着水符,哼唱着江湖上流行的短诗:

北陆洛,南史城

东卫驿,西方无

南北联谊,宴海升平

殷天神功,天下无敌

这首歌谣唱出了四大武林世家,唱出了纷乱复杂的江湖格局······

清晨,湿冷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里浸出的清雅花香,洛阳城郊的一座山庄在朝阳的照耀下格外清晰。块块灰色砖石砌成的院墙巍峨高大,透着一种庄严肃穆、令人胆战的气息。两支粗壮的石柱支撑着牌坊,镂空石牌上书写着功勋事迹。在牌坊的正中央有绿墨石漆镌刻的粗重的四个大字“默剑山庄”。这座山庄的主人是“北方盟主”陆洛——江湖北部势力的首领。

高大的牌坊门后是一个占地几十亩的大擂台,擂台后有高高的石阶,石阶后便是宽敞明亮的正堂接客大厅。

内院内,青翠的藤蔓爬满了木架,晨雾的水珠滴在如碗状的绿叶上,颗颗晶莹。清冷古旧、砖石冰凉、青苔湿蔓,透着丝丝凉意。

巨大的练剑台上,阵阵寒风冲撞着四圈的石栏,原来是刃剑划起的冷风从四处吹来,一名二十三岁的男子正在练剑。这名男子穿着藏蓝色的圆领袍衫,一头黑发被黑蓝色的冠巾束起。练剑时,衣角翩飞,宝剑飘逸,别一番亘古侠风。招式不停变换,男子动作极快,身影也飞速移位。空中的利剑刺得股股寒风,忽然,男子一个翻身斗,剑锋直指风的尽头,一股逆流之中,剑身戛然而止,男子快速收剑入鞘。不错,他就是北方少盟主,陆洛唯一的儿子——陆客贤。他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妹妹,叫陆雪纹。

停歇间,近看此少侠,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只见他脸庞宽大,浓眉似弯月,鼻梁高挺;脸面平坦无伤痕,只是肤色稍黑。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却遂有黯然。英俊潇洒,气宇轩昂,一股大侠风范。陆客贤又练了几招,便倚石栏而坐,伸手拿起旁边的一坛酒,正准备开封畅饮,忽然一剑横飞而来,直指醇酒。他闻声反应,忙拔剑相抵,另一剑偏过。

陆客贤抬头一看,原来是陆雪纹。只见她上面穿着大红色小襦衣,下面是一袭石榴裙,头梳云髻,几点珠翠装饰,真是英姿飒爽。陆雪纹呵呵笑道:“哥,接招吧!”说罢便提剑攻去,陆客贤忙挥剑相御,三招两式,打个平手。陆客贤拿剑顶住她的剑,说:“若真想打,别怪我不客气。”陆雪纹撇着嘴:“你别小瞧我!”说完翻身用招。兄妹二人用真功夫对打了起来,激烈异常。

陆家剑法被称为“天下第一剑”,威力无穷。只见两剑碰撞时,擦出了仿佛天地间光电摩擦蹦出的巨大的滚热的火花,二人皆来势汹汹。过了一会儿,二人的剑法却像流水浮云般柔软,但飞快的速度足以把人击败。速度和力度浑然天成,令人惊叹。

木架上的绿叶嗦嗦作响,陆雪纹的剑意却转向了栏边的那排好酒。陆客贤始料未及,一招不慎,陆雪纹一剑穿碎了十几坛酒,酒水在空中飞洒,香醇得醉人。陆客贤见好酒都洒了出来,不觉动了气,几招打得她连连后退。陆雪纹见招架不住,忙收剑玩闹道:“算了,不打了,我打不过你。”

陆客贤装作一副很生气的样子,严肃地说:“你砸了我的陈年好酒,该怎么赔我?”“嗯······”陆雪纹围着他转了一圈,朝哥哥眨眨眼睛,“洛阳市集可热闹了,什么好玩的都有,好酒更是到处都是。在那还可以听到许多新鲜事,哥,你带我去逛逛吧?”

陆客贤笑了笑,道:“说吧?是不是在家里憋坏了?你个丫头,一出门便闯祸!”“谁让那些官兵不讲理,非要抓大娘家残疾的儿子去服役!”她越说越愤恨,“还有那些花花公子,当众强抢民女,暴打平民,我实在是看不惯,就教训了他们一番!”一顿大骂后,陆雪纹突然安静了下来,低声说:“不过自从上回事情闹到衙门后,爹把我训得可狠了!我哪敢再惹麻烦。”

“惩治恶人的法子多的是,做任何都要考虑后果,否则就像你一样,‘惹祸上身’!”陆客贤边说边坐了下来,不自觉地抱起残酒喝起来。“哎呀,”陆雪纹靠着他坐了下来,“我就是忍不住这暴脾气!”她夺走客贤的酒,大吼道:“你别喝了!冷酒伤身子。”陆客贤看着泼辣可爱的妹妹,便不想再喝酒。

陆雪纹叹了口气,晃着酒罐说:“我的好哥哥只有在失意落魄时才会喝酒,这回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说来给我听听。”“苛税赋役的新月例出来了,我要出去了,官场形势复杂,各帮派年年耍花样······”陆客贤突然停了下来,撩了撩妹妹额前的碎发,笑道:“你还小,有些事不懂的。”

陆雪纹不服气地反驳道:“我已过了及笄之年,什么事不懂!你就是天天跟在爹后面,被他的大道理给带坏了!”陆客贤哭笑不得,她倒有感而发:“现在改朝换代了,我有了新的心愿。”陆雪纹抖了抖剑柄,信誓旦旦地说:“我能摆脱你们的保护网,自己去闯荡江湖,用我手上的利剑来惩奸除恶,成为名扬天下的一代女侠!”陆客贤听腻了她的豪情壮语,只不理她。陆雪纹便自圆其说:“你看爹,看舅舅,哪个不是闯出来的!”

陆雪纹有些恼怒,发牢骚说:“谁让你们都把我锁在这默剑山庄里!哥,你就放我出去玩一次吧?”陆客贤一口回绝:“我们是为了你着想,因为你的鲁莽行事,已经惹了够多麻烦了!”“算了!跟你们说你们也不会懂!”陆雪纹怒气冲冲地走了。

不知不觉,雾气已经全散了。正堂书房内,一只白色的信鸽飞到窗边,陆洛在交领襦衣上套了件深青色的薄绒袍衫,慢慢走到窗前,解下信鸽脚上的信。他看了信纸上的内容,面色凝重,陷入了沉思。

陆夫人穿着浅赭色吉祥纹大袖衫,衣簇华丽,缓缓地从后门进来,关切地问道:“夫君,有什么棘手的事吗?”“没什么。”陆洛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老样子,北边没什么动乱,东西边一直很平静,倒是南边一直不安宁:凤云谷和静心宫两派一直在打,各门小派也趁机滋事,江南一带是最乱的。看来城弟该多留意了。”陆夫人点了点头,说:“自你与弟弟联谊后,江湖好不容易平静了二十年。二十年,来之不易啊!”

陆洛当上“北方盟主”后,与南方的群雄领头——暗器世家“道海镖门”的门主史城达成一致协议,南北联谊,方得江湖太平。而陆夫人史培是史城的亲姐姐,陆、史两家便成了亲家,南北关系就更加稳固了。陆洛点头称是,又说道:“对了夫人,城弟前几日来信,说好久没见贤儿和纹儿,有些想念他们,想让他们去南边儿做客。”陆夫人道:“也好,纹儿都已经十六了,与枫儿的婚事该定下来了。二人也该多见见面。”

这时,门外传来喳喳的说话声,是陆氏兄妹来请安了。史培笑道:“刚说着就来了。”二人跪地拜安后,陆雪纹拽着陆夫人的袖襟撒娇,借机告状:“爹,娘,今天清晨我不让哥喝酒,哥一剑把我打倒了!娘您说过不让哥喝酒的。”陆夫人说:“我看到了,你们动静这么大,早把我吵醒了。”陆客贤苦笑道:“对不起,吵到娘的好觉。我只是练剑后饮了几口而已。”陆夫人抚着他的头,慈爱地说:“早起天凉,冷酒伤身。”

陆洛则一脸正经,训说道:“酒虽能消愁,但不能总是沉溺其中。你是默剑山庄的少盟主,身肩江湖的重任,切不可感情用事。”“孩儿记住了。”陆客贤作揖答道。史培笑道:“你们舅舅说想你们了,想接你们去道海镖门过几天。”陆雪纹嘟着嘴说:“史家哪年过年不来?”陆客贤说:“史枫可不是每年都来?”陆雪纹生气道:“他来不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洛说:“好了。我和你娘商议过了,决定让你们兄妹二人单独去衡阳拜访你们舅舅,一来看看你们的功力进展和自卫能力如何;二来增长你们的江湖见识,知道人心险恶;三来替爹娘向城弟问安,表达亲友之谊。”陆雪纹听后乐开了花儿,自己早就想去江湖上闯荡,一直没机会,这下终于可以一施抱负了。她兴冲冲地说:“爹,‘天下第一剑’在江湖可是人皆敬畏!”

陆洛怎会不知她的小心思,严厉地呵责道:“爹这回放你出去,就是让你长长记性,在外面可没人会让着你!”陆雪纹调皮地答道:“只要爹肯放我出去,女儿保证一定不会再闯祸了!”陆夫人又道:“贤儿,你天天跟着你爹处理大小事情也累了,趁着这个机会,放下手头的烦心事,好好去玩玩,看看江湖上不一样的人物,不一样的生活,你就知道借酒消愁是最愚钝的方法。”陆雪纹在旁笑道:“娘放心,有我在,哥一定会笑口常开的!。”陆洛命道:“你们快去收拾包袱吧。”二人应允,各自回房打理包袱准备南下。

当晚,皎月当空,月光倾泻在长长的廊庑上。夜风吹得内院里的草树晃动,地面银亮似水,水中藻荇交横,别具幽静。正房内,陆夫人母女正话家常。陆雪纹虽泼辣霸道,对亲人却粗中有细。

东厢房内,红烛依然,陆客贤正独饮碧茶,陆洛突然进来。陆客贤惊了一下,忙让座道:“爹,这么晚您怎么来了?”陆洛语重心长地说:“贤儿,你是爹唯一的儿子,是爹最大的期望。”陆客贤说:“孩儿一直谨记做一个正直侠义的人,也知道身上的重任。”陆洛点点头道:“现在的江湖表面看起来平静,但实则暗潮汹涌。卫王爷遥住东南,方无隐居意情山庄不出,南方又多动乱。各门各派都有各自的野心,即使南北联盟,势力庞大,江湖也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

陆客贤问道:“爹可是有什么吩咐?”陆洛答道:“爹让你们单独去南边,是为了让你们更好地洞悉江湖,学会保护自己。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惩恶扬善,伸张武林正义。”陆客贤受益匪浅:“孩儿一定万事小心,盯紧南边各派的动向。”陆洛深感欣慰,又道:“还有就是一定要照顾好纹儿。她从小刁蛮泼辣,不懂世道险恶,不知会惹出什么事,此去一定要保护好她。枫儿也大了,让他们多互相了解,早晚都要结亲的。”“是。”陆客贤应命道。“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后日一早你们便动身,你们舅舅到时自会迎接。”陆洛又道,“好了,夜深了,你好好休息吧。”“爹慢走。”陆客贤送别陆洛后回房睡下。

后日清晨,陆客贤像往日一样在台上练剑后出发,陆洛夫妇到牌坊门处送别。兄妹二人背着各自的包袱,带足了银两,又各自牵着驮着礼品的马,准备动身。

陆夫人嘱咐道:“一路多加小心。”“放心吧。爹、娘,孩儿走了。”兄妹二人拜别后牵马而去。望着儿女离去的背影,陆洛的神情里透着担忧,这是他第一次放手让兄妹二人去闯荡。史培道:“鸟儿长大总是要飞的,以贤儿和纹儿的武功,一般人奈何不了他们的。”陆洛叹道:“希望他们这一路能平平安安。”

陆氏兄妹行走在广阔无垠的绿色平原上,好一番悠闲畅意,二人正牵马走在一片丛林里。天渐渐变暖,连风也变得温柔,拂在脸上舒适宜人。

陆客贤穿着蓝灰色的圆领窄袖袍衫,外披黑色斗篷,头上戴着青黑色的幞头。他一只手握剑柄,另一只手牵着马,步履稳健,脚上的黑皮靴格外突出。陆雪纹却是一身绣着绛紫色云霞团纹的胡服,头戴胡帽,脚着革靴,行动方便,灵活敏捷。树木枝叶繁茂,生长旺盛,束束阳光从叶缝中穿射下来。陆雪纹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心情分外愉悦:“哥,去衡阳一趟骑马便是,非要牵着马,还驮着一大摞的礼品,全是累赘!”

陆客贤笑道:“这是爹的命令,也是必须的礼节。”陆雪纹突然拍手笑道:“好久没看到哥这么开心了。听说南边产美女,说不定回来会多几个漂亮嫂子呢!”陆客贤听后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此次去衡阳是为了商议你和史枫的婚事。”陆雪纹恼红了脸:“你少拿这事激我,我才不稀罕什么媒妁联姻!”说完赌气前去,陆客贤自是跟上。

穿过这片树林,便是南阳城。兄妹二人进了城,找到一家客栈落脚,正逢午膳时间,二人放好包袱后便到楼下用膳。

陆客贤从容地掀起衣角,在一空木桌旁坐下,顺手把剑放到右手旁。“啪”的一声,陆雪纹在对面兴冲冲地坐下,把剑横放在胸前的木桌上。陆雪纹大声喊道:“小二,上菜!”“来喽!”一右肩搭着白汗巾的小二忙上前招呼道:“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你们这有什么招头菜?”陆客贤问道。“有蒸菜、煨汤、肉糕、鱼丸等。”小二娴熟地答道。陆客贤说:“两盘蒸菜,一盘肉糕,再来两碗米饭。”陆雪纹的气消得差不多了,附应道:“就这么上吧!”

没过多久,小二就端着菜来了,蒸菜的香味远远就飘了过来。

二人正准备享用佳肴时,旁边桌上忽然来了几个人,一坐下便议论不停。只听一人说:“你们听说了吗?贺家庄的二公子和三公子又出来闹事了,前几天还因土地的事打死了人。”一人纳罕道:“贺家庄远在荆州,怎么会来南阳闹事?”另一人说:“贺家家大业大,方圆几十里的土地都归他们家管。近几年投靠了方无,势力更大了,气焰也更嚣张了。‘天下第一刀’的名声可不是白混的。”兄妹二人边吃边听,吃得津津有味,听得也格外仔细。

突然,两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地上,两把刀影在地上晃来晃去。一人嚣张地说:“刚刚是谁在说我们哥俩的坏话?”

没错,这二人便是贺家庄的二公子贺天轩和三公子贺天轸,素来仗势欺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凶残至极。今日带一帮手下来此客栈用膳,碰巧听到了刚才几人的对话,正准备教训他们。

几人转头见是他们,吓得屁滚尿流,忙跪地求饶。

另一人笑道:“看来我们疏忽了,这块地上的人该好好管管了。来人,给我好好教训他们!”十几个粗壮大汉便上前拳打脚踢,猛打一番。周围的人见状仓皇失措地四处逃开。贺天轸狂傲地命令道:“把这里都给我砸了!”几个人已被打得鼻青脸肿、七窍流血。

陆雪纹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拔剑大骂道:“你们别欺人太甚!客栈又不是你家的,你凭什么在这儿砸店伤人?”贺天轩的眼光瞄向陆雪纹,一脸色相:“姑娘长得真好看,火辣辣的,不如跟我回贺家庄吧?”陆雪纹朝他脸上淬了一口,骂道:“无耻!下流!”说完一剑刺向贺天轩,他忙挥刀闪到一边,命令手下道:“上。”

几名壮汉拿刀砍向她,陆雪纹变换招式,以柔克刚,飞快地旋转身体一一抵御。趁其不备,陆雪纹一个回旋踢中壮汉的要害,几名壮汉倒地。又几名壮汉扑上来,熟练地操纵刀法,她只能用剑御招,纵然她的剑术又精又准,壮汉的蛮力足以将她击倒。几个回合后,陆雪纹力不从心。

陆客贤定坐在旁边,右手拔剑出鞘。只见一道剑锋反射的光芒,一剑飞入人群中。陆客贤迅速翻身划剑,他翻腾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几个壮汉还未使出全力便被打倒在地。

剩下的壮汉不服输,一口气挥刀都扑了上来,陆客贤站在原地,挑起刀对战起来,以一敌十的场面甚为壮观:陆客贤从各方击破,一把薄剑同时抵住几把铁铜刀,三四把刀刺来,他便避开乘隙反击,一脚踢开了他们;又忙转向另一边攻守,几番交替,已杀了壮汉的士气。陆客贤跃到空中,轻挑用剑,精准的刺伤大汉的咽喉。没过一会儿,十几个壮汉全部中剑重伤。

陆雪纹在旁观战,连连称赞,她对自己哥哥的剑术有足够的信心,所以并未参与战斗。

贺氏兄弟冷笑道:“这年头又多了不少爱多管闲事的人。”陆雪纹持剑道:“轮到你们了,看我怎么教训你们!”兄弟二人拔出刀来,来回比划着说:“让你们见识一下贺家刀法的厉害!”陆客贤冷笑道:“这么精妙的刀法被你们所得真是可惜了。”贺氏兄弟挥刀而来,与陆氏兄妹激烈地格斗起来。

这是“天下第一剑”与“天下第一刀”的较量,剑锋与刀锋摩擦的声音十分刺耳,像是两块岩石磨砺的锐声,使人发颤。四人从地上打到空中,从桌上打到檐上,一时桌椅皆翻、碗盘皆碎、酒菜皆洒,客栈惶恐声起,众人四处逃窜,现场一片狼藉。四人打得带劲,招式套路不相上下。

好几个来回后,陆客贤突发奇招,以剑虚晃,轻跃至贺天轩的身后,一脚把他踢飞。贺天轩重重地摔在地上,叫苦不迭。贺天轸的注意力被分散,雪纹抓住时机,几下重伤他。贺氏兄弟惨败,大快人心。陆雪纹大笑道:“这就叫‘恶有恶报’!”兄弟二人从地上爬起来,说:“算你们厉害,我们走。”二人带手下落荒而逃。

陆氏兄妹安置好客栈老板后决定去逛南阳城的市集。二人在喧闹的市集中穿梭,陆雪纹说:“都怪贺氏兄弟害得我们连饭都没吃好。”陆客贤笑道:“但我们也算惩恶扬善、为民除害了。”陆雪纹点头赞同。

二人走到市集的十叉路口处,看见前面排了一支长长的队伍。二人便顺着队伍往前看,只见一名秀色清丽的蓝衣姑娘正坐于门口的桌案前问诊,她的身后是高大的药柜,各种药材整齐有序地排放。二人又往门梁上看,一块牌匾悬挂于梁上,上面写着大大的三个字:神医馆。

二人走近去看,只见这位姑娘上面穿着月白色的襦衫,下面穿着淡蓝色的隐花裙,外套粉蓝散点小簇花褙子,腰间系着比目佩宫绦,透着淡雅脱俗之气。她头上梳着百合状盘桓髻,髻上插着玫瑰花簪,几点翠胜作衬。鹅蛋状的脸上扑着胭脂的香味,眉似卧山,嘴若樱桃,一点红梅印在眉间。这姑娘正拿着墨笔认真地给一位老大娘开诊方。

这时,几个富家子弟垂涎而来,抢坐在案前。看着她晶润白皙的小手,一公子哥儿口水直流,笑嘻嘻道:“女神医,我这几日头疼得要命,你给我看看。”这姑娘有礼地回道:“当然可以。不过这看病要收诊金,后面这么多人,我如何给你先看?”公子哥又说:“我是刘知县的儿子,我给你二百两,你给我先看吗?”姑娘含笑道:“诊金高自然先看。”说完便给他把脉。刘公子觉得手腕上冰凉柔软,十分享受,不觉乐开花。

突然,姑娘拿起三根银针往穴位上猛然一扎,刘公子觉得锥心的痛,不觉嗷嗷叫起来。姑娘十分淡定地收起针,说:“刘公子,银子我收下了,保证药到病除。”几位纨绔子弟见这么多人,只得压住火离开。陆雪纹在一旁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果真好色之人都没好下场!”

那位姑娘继续看病,一名壮丁扶着白发鬓鬓的老娘坐下。她撇了老人一眼,问道:“您是不是四肢松软、全身无力?”“对。看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壮丁连忙答道。那姑娘又说:“这病我能治好,不过要付诊金。您家境不好,就收二十两吧。”“二十两!我们哪有这么多银子啊?”壮丁哀求道,“女神医,你就救救俺娘吧。”女神医无动于衷,令言道:“这神医馆的规矩由我定。刚刚刘知县的儿子开了先河,来看病就要出高价,任何疑难杂症都药到病除。”“怎么能这样啊?”“哪有见死不救的大夫?”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在神医馆前表示不满。一片喧哗声中,陆客贤冷笑道:“又是图财之人,如何行医?”

这时,一位中年妇女拿着药方气喘吁吁地赶来,到桌案前气冲冲地责问道:“你给我开的八味丸,我服后开始好些,后来全身暴热、直流鼻血,什么破药方!简直是砒霜!”女神医不紧不慢地说:“大姐当初来找我开方子,我是按医术和药理开的,绝对不错。至于用药后的效果我怎么知道?就算有别的症状,又与我何干?况且肉桂、附子两味药极易上火,到底是我医术不精还是您孤陋寡闻?”妇女不甘心地嚷嚷,众人也跟着哄闹。

“咣”“咣”“咣”,一位小丁拿着铜锣大声敲道:“时辰已到,神医馆打烊!”众人被轰走,妇女只好讪讪而去。陆客贤又冷笑道:“没想到还有这么刁钻刻薄的大夫!”

众人散去后,女神医偷偷开了一副诊方给小丁,说:“刚刚那位老大娘得了风寒痨病而且病得不轻,这上面写了用药,你去送给她。至于剂量问题,只能听天由命了。”

陆雪纹开玩笑说:“哥,这位神医姑娘美若天仙,如果做我的大嫂就好了。”陆客贤一脸嫌弃:“我可看不上如此刁钻狠暴的人!”他又说:“如果我没猜错,她应该就是江湖人称‘百药女神医’的卫倾莲。”“你是说神医莫老子的女徒弟?”陆雪纹问道。“正是。”陆客贤回答。

陆雪纹又笑道:“不过卫姑娘灵秀动人,算得上江湖数一数二的美人。你瞧她眉目间有些像那个让你念念不忘的菁姑娘呢!”陆雪纹说过这句话后立刻就后悔了,自己不该揭哥哥的伤疤。陆客贤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不屑地说:“她哪有菁儿的一丝善良温婉?”陆雪纹忙转移话题道:“天也不早了,我们回客栈吧,走了一天,我快累死了!”逛了一圈南阳市集后,兄妹二人返回客栈休息。

第二日,陆氏兄妹离开南阳继续赶路。二人又到了一片密林,今日的阳光格外耀眼,陆雪纹热得心里冒火:“怎么这么热!”陆客贤道:“别急,穿过这片树林就是下一座城,不远便到襄阳了。”

二人正走着,忽然听到后面一阵飞快的马蹄声。回头一看,真是冤家路窄,竟是贺氏兄弟和他们的一帮兄弟。陆雪纹正想拦车,却被陆客贤一把拉进草丛里,她问道:“哥,我们又不怕他们,为什么要躲起来?”陆客贤答道:“他们看起来行色匆匆像是有要事,必定人多势众,我们不可贸然行动。”陆雪纹喃喃道:“这兄弟二人又想做什么坏事?”陆客贤轻声说:“先跟上他们再说。”二人便一路轻步跟踪马车。

追了没多远,贺氏兄弟就停车歇息。只听贺天轸说:“二哥,又有田主闹事了。此事不能让大哥知道,我带些人去平息那几个不听话的地主。”“好。那我先回贺家庄。”贺天轩应允,兄弟二人拜离。

陆客贤小声说道:“不知道他们绑了什么人?”这时,贺天轩掀开轿帘,原来是卫倾莲。她无力地倚躺在车壁上,说:“你给我下了药?”贺天轩笑道:“只是酥软散而已。一个时辰内你是动不了的。”

“你卑鄙!”卫倾莲淬骂道,“你为什么要绑走我?”贺天轩答道:“我爹最近犯旧疾,头痛欲裂,想请莫老子却请不动,只能请他的女徒弟了。”

贺天轩又笑道:“小美人,你还是乖乖听话吧。”卫倾莲恼怒万分:“要是让师父知道,有你好看!”“别废话了,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贺天轩的笑中带着得意和嘲讽,他悠然地放下了轿帘。

陆氏兄妹在草丛里听得一清二楚。陆雪纹道:“我们去救卫姑娘!”陆客贤愤懑地说:“违背江湖正义的恶人,是该教训教训了!”说完拔剑飞出。陆雪纹把礼盒扔在草丛里,也跳了出去。

贺天轩见二人突然飞出大惊,忙拔出刀来,他的手下也一哄而上。陆雪纹满腔怒火,挥剑对战庄仆,几个回合便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陆客贤快速地用剑攻击,贺天轩陆连连败退。

贺天轸已走远,贺天轩自知打不过二人,面对陆客贤的连连攻击,他情急之下从马车里拽走了卫倾莲想逃离。陆客贤怎会让他得逞,一个旋风扫腿绊倒他,顺道扶住卫倾莲,贺天轩和一帮手下落荒而逃。

陆客贤不经意看向怀中的卫倾莲,如水的明眸透出无限灵气,秀发和碎花裙角被风拂动着,他感到她圣洁如莲,清丽动人。卫倾莲偷偷看着眼前的侠士,英俊多姿,侠肝义胆,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安全感和温暖感,不禁悸动之心萌出。

陆客贤扶着卫倾莲坐下:“纹儿。”陆雪纹会意,跑过来稳住她,关切地问道:“卫姑娘,你还好吧?”卫倾莲没说话,只是看着马车。陆客贤会意,从车内取出药箱,说:“姑娘是要这个吧?”他又打开药箱用手一一指药,卫倾莲眨眼示意,陆雪纹便接过药给她服下。

过了一会儿,卫倾莲慢慢恢复了知觉,看着被贺天轩抓破的衣领,她恨得牙痒痒:“弄脏了我的衣服,总有一天我要他们好看!”说罢起身收拾药箱拜谢道:“今日多谢陆少盟主和陆姑娘相救。”

陆雪纹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身份?”卫倾莲笑道:“‘天下第一剑’尖利非凡,谁人不知?”她又从袖中拿出东西道:“我这有一瓶金创药可随身可用,我就用它来答谢。今后若二位有难,我定慷慨相助。”陆客贤接过药,卫倾莲作揖告别道:“告辞。”陆氏兄妹也作礼拜别,随后离去。

陆雪纹说:“这‘百药女神医’也不是那么难相处。”“那是你还没看到他们师徒的残暴无情。”陆客贤坚持自己的看法,陆雪纹把金创药扔到半空中再接住,笑道:“有了百药山的庇佑,以后不怕伤治不好了。”

二人路途奔波,停脚歇息,终于到了襄阳。襄阳乃是直隶道重镇,自古有名,也算一繁华都市。市集上,古玩器物、佩饰衣物、美食佳肴等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其繁闹不亚于洛阳。

陆氏兄妹刚进襄阳城门,只见过往的行人神色惊恐,窃窃私语道:“你们知道吗?咱们襄阳太守郭大人昨晚被杀了,郭府正验尸呢!”“谁这么大胆敢行刺太守大人?这下我们可得当心了。”“对啊。”瞬时,襄阳城的气氛变得人心惶惶。

襄阳太守郭昢,是唐朝大将郭子仪的第四子,骁勇善战、武功极高,与江湖中人素有深交。不过为划界线,武林中人皆唤他的名郭坚。

陆雪纹吃惊地说:“难道是郭叔叔?”“郭家背景雄厚、根基稳固,郭子仪在朝为官,身居重职,把持朝中大权。郭坚的丧礼必然隆重,我们不可轻举妄动。”陆客贤道。兄妹二人遂悄悄前往郭府一探究竟。

郭坚妻室早亡,只留遗女郭迎一人。郭子仪年迈病重,不便从长安来襄阳,郭坚的兄弟们又都是官员,杂事缠身也不方便,因此郭坚的丧礼虽隆重却不觉冷清。

郭坚的死不仅轰动了朝廷,也轰动了江湖。陆洛与郭坚是知心好友,情谊深厚,陆氏兄妹与郭迎也是儿时玩伴。江湖中人不觉暗暗前来办丧。

这日,待郭太守的亲友悼唁后,陆氏兄妹前来郭府追悼。只见郭府的正门檐上挂着长长的白绫,一眼望到灵堂,如雪的大绫花横挂在堂上,掩不住的端庄和凛然。偌大的郭府绫带逸飞,泣声连片,井然肃穆。郭迎穿着白丧服在正堂灵柩前掩面痛哭,转而泪流满面。兄妹二人不觉难过,依礼悼唁。

郭迎见到二人又喜又悲,眼含泪光地说道:“你们怎么来了?”陆雪纹回答说:“我们去衡阳探望舅舅,顺道路过襄阳。”陆客贤安慰她道:“郭叔叔已逝,迎妹妹要保重身体。”郭迎又失声痛哭起来。悼唁后,兄妹二人自去偏厅静候。

待客人散去后,郭迎前来迎接。陆雪纹说:“迎姐姐别太伤心。”“嗯。”郭迎点头答应。陆客贤问道:“迎妹妹今后如何打算?”“以祖父的身子怕是来不了了,伯叔父们只怕也不会来,依礼节会在长安城给爹风光入殡。”郭迎回答道。陆雪纹又说:“迎姐姐是要去京城了?不过你六叔父郭暖娶了当朝升平长公主,富贵不可攀,借住一段时间又如何?”“不可。”郭迎拒绝说,“公主娇贵蛮横,郭家又多事,我去只会添乱。而且我也不打算去长安。”

陆客贤听后道:“朝廷应该很快派官员接任襄阳太守,郭大人们大都在京城,郭府的事在这乱世之中不会有人在意。迎妹妹还是专心主持丧事,我和纹儿先在这住下好照应你。”郭迎心里有了底,说:“有你们在,定能查出蛛丝马迹。”她又唤下人道:“易管家,给少盟主和陆姑娘准备客房。”兄妹二人便在外院东厢房内住下。

夜幕降临,陆雪纹来到陆客贤房中,问道:“哥,在这儿耽搁我们怎么去衡阳?”陆客贤说:“郭叔叔算是江湖高手,舅舅一定会派人来查看。”“也是。”陆雪纹说,“不过什么人和郭叔叔有如此深仇大恨以致一夜暗杀?”陆客贤说:“刑部一定会把此案交于大理寺彻查,到时候只能无果而终,我们只能悄悄调查此案。”

夜深人静,众人累了一天,都已进入梦乡。趁大伙熟睡,兄妹二人悄悄潜入灵堂,门口的家丁酣意正浓。

陆客贤轻轻地推开棺材盖,说:“郭叔叔,请恕我们不敬了。”一股尸臭味迎面扑来,陆雪纹忙捂住鼻子。郭坚的尸体完好无损,像活人一样。兄妹二人仔细端详,陆雪纹说:“郭叔叔面容红润,嘴唇祥红,没有中毒的迹象。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只有脖颈处有很深的伤口。”“看这伤口应该是刀伤。刀法精准致命,应是高手所为。江湖上刀法过人者寥寥无几,只有······”陆客贤还未说完,陆雪纹接道:“贺家刀法天下无敌,‘天下第一刀’琥珀刀的威力更是百年难得一见。尤其是贺天轩和贺天轸那两个恶霸,下回我见到他们定剥了他们的皮!”

陆客贤总结道:“由此推断凶手极有可能是贺家庄的庄主贺伦。”“可不是,还特意劫了卫姑娘······”陆雪纹话至一半,她洪亮激愤的声音惊动了门口的家丁,只听家丁大叫道:“谁在里面?”陆客贤忙盖上棺材盖,拉着陆雪纹飞上屋梁逃走,众家丁搜查无果而终。

几日后,朝廷果然来了圣旨,郭坚的尸体被抬回京城大理寺。郭府的人皆跪拜泣别,深深庭院被白色淹没,一股肃杀之气。

默剑山庄内,陆洛已经收到了郭坚被暗杀的消息。郭家对陆家有恩,在陆洛没当上“北方盟主”之前,落破潦倒,是郭坚帮助了他,还用郭家的势力替他排除了异己。想起多年的情谊,陆洛不觉落了几滴泪。相比难过,陆洛更多的是担忧,他感到江湖上有一股强大的暗流在涌动。郭坚一死,一个秘密就要守不住了,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天下将不会再太平。

深山密林中,云雾层层笼罩,仿佛仙境般。山上坐落着一处院子,浓浓的香气弥漫,不知是花香还是胭脂香。屋内,巨大的黄色菊花缦纱帘后坐着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见得她的倩影。

这时,一个沉缓有力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这么做,不是把贺伦公之于众吗?”女子冷笑道:“是吗?就是让他认识到,这么多年他的主人是谁?”

不知拥有这轻柔却狠厉声音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是沉鱼落雁还是凶残狠毒?看不清他们的容颜相貌,只看见漏进屋内的稀疏阳光射在地上的黑影,那么的诡异,那么的恐怖。留下的,只有她轻盈莲步离去后的摇曳的长长纱裙和空气中那迷人的花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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