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亲兵连忙对洛夫贤解释起来：“我去刑部的时候在外面遇到了大小姐，她想也跟着我进宫，说是有话要和您谈……”
洛温显也连忙帮道：“是啊，爹，你就听听荷儿的话吧。”
洛清荷拘谨地捏着手，低着头一言不发。
如果有人能够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也许就能够看出她现在是多么鼓足了勇气才来的。不过洛夫贤并没有这种心情，而洛温显则是懒。——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爹，那些人被关在哪儿啊，我要去看看那位刑部尚书。”
亲兵连忙带路。
洛夫贤扫了洛清荷一眼，道：“你跟我来吧。”
洛夫贤带着洛清荷去说话的地方是偏殿，从前项隹仪事的地方。这还是洛清荷第一次进宫，看着偏殿华美的雕刻，不由得看呆了。洛夫贤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直也喜欢好看的东西，恐怕是嫁给那小进士以后无缘了吧！
想到此处，洛夫贤对于将洛清荷和何善分开，又多了一分把握。
哼，当时洛清荷鬼迷心窍地来劝他，恐怕也是被那何善给撺掇的吧？洛夫贤想着，等以后再让洛清荷嫁给别的更好的男人，至于那何善，恐怕只有让他亲手砍几刀才可以舒心。想到何善将来的结局，洛夫贤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洛清荷转过头来，终于开口了：“爹，我今日求见是有话想对您说。”
既然洛清荷都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了，洛夫贤自然也要做出父慈子孝的表率，当下嘴角一弯，整张脸都变得有些慈眉善目了。他的语气，更是如同春天拂过的风一般轻柔，仿佛一不小心便会扫去什么似的：“从前你可不说这些客套话的，在我面前，你就是我唯一的女儿，不用怕，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好。”
洛清荷莲步轻移，走到洛夫贤身旁，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微微屈膝，渐渐跪倒在地上：“爹，我在京城中听说您挟持天子与文武百官，想要自称为帝……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洛夫贤皱紧了眉头。
他实在想不明白，洛清荷特意来见他，就为了问问这事儿？
“如今陛下还在，我当然依旧是他的大臣。”言尽于此。
洛清荷自然听懂了。
此刻项隹还活着，那么洛夫贤就依旧是项隹的大臣，项隹活一日，他就是一日的帝王。然而，若是项隹死了呢？洛夫贤并不曾说过，若是项隹死了，他会怎么样。何况现在整座皇宫都在洛夫贤的把持之中，项隹的性命也是一样。
她的眼眶倏忽红了。
洛清荷确实没有想到，曾经那个对她那么好的父亲，教导她一定要好好做人的父亲，如今居然自己被权力欲给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洛清荷不明白啊，从前在洛府，他们一家人不是好好的吗？还是说，等她长大了，世界就会自然地变化成这个肮脏可怕的样子？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洛夫贤真不明白，他怎么会教导出这样一个蠢货似的女儿。做一个重臣的女儿再好，待他死了，她还能去依靠谁？可如果她爹是皇帝，她就是公主！公主啊！哪个公主找不到驸马？
洛夫贤失望透顶，但洛清荷的确是个完美的女子。
撇去她常常愚蠢地试图用道理来和他沟通这个行为以外，她容貌上佳，身姿俊美，性格温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连女红也绣得好，还读过书……对，如果不是读过书，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大道理和他辩论？
洛清荷并不知道这个时候洛夫贤在想什么，她只知道洛夫贤正在压抑着火气。
可那话她是非问不可的：“爹，我夫君在哪儿？”
何善也去上朝了，不曾回来过。
洛夫贤果然暴怒地喝骂出声：“你夫君！你夫君！你是我们洛家的女儿，怎么嫁出去以后就只想着你的夫君？你倒是告诉我，何善有什么好？区区一个进士罢了！他是状元吗？是榜眼？是探花？……他哪里配得上你！当初事急从权，可如今……如今你的身份也不同了，你是我的女儿！以后若是我……不，我现在就让陛下封你一个公主的名号，你何愁找不到别的好男人？”
“爹，女儿做不到。”洛清荷轻声呢喃着，“他对我一直很好，我喜欢他。”
油盐不进！
洛夫贤还真不知道他的女儿固执起来居然这么极端。就一句话？他说了那么多，洛清荷居然就用一句话把他给堵回来了？真是……蠢货！天底下那么多好男人不要，要一个废物，不是蠢货是什么！？
现在居然还敢拒绝他……
洛夫贤想起来了，这似乎还是洛清荷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拒绝他。难道，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成亲才多久，就已经胳膊肘往外面拐了！罢了，管她是自己长成这样的，还是何善把她教成这个样子的，都罢了！
他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项隹的面前伏低做小。如今，他总算是扬眉吐气了！然而，他自己的亲生女儿，唯一的女儿，居然敢不捧场？好，不捧场就不捧场，他就当做自己没有这个女儿！
“来人，去把何善抓过来！”洛夫贤冷漠地看着还跪在地上的洛清荷，此刻这个倔强的样子让他觉得无比烦闷。他真想好好抓着她问一问，一个废物会比公主的地位更重要吗？……洛夫贤绝不认为是他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如果有，问题也一定不可能出在他的身上！
洛清荷只是安静地跪着，只有在洛夫贤提起何善的时候稍微颤抖一下。
有实权的说话总是更有分量些。
没一会儿何善就被几人抓了进来。
他先是看到洛夫贤，恶狠狠地瞪着她，接着才看到跪在地上的洛清荷。
“放开他。”洛夫贤道。
何善便被扔进了偏殿，当然，他身后依旧跟随着四个侍卫看守他。
他想过很多次自己见到洛夫贤要怎么做，要扇他？踹他？踢他？咬他？……可在他看到柔弱无依的洛清荷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时，他还是心疼地先朝她扑了过去：“你怎么样？疼不疼？这么冷……”
洛清荷只是摇头：“没事。”
洛夫贤见不惯这儿女情长，他冷然地看着洛清荷，用不含丝毫人情味的语气开口道：“洛清荷，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何善？——现在，我就放你们出去，我倒要看看，没有我的庇护，你们能不能活下去？还有，洛清荷，以后你就没有权利再冠我的姓氏了。你母亲姓艾，以后你就改名叫艾清荷吧。”
洛清——不，艾清荷点点头。
她当然直到洛夫贤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从今日起，你就被逐出我洛家家谱。”抛下这句话，洛夫贤背过身。
艾清荷与何善就这样在四名侍卫的押送下走出了皇宫。
虽然艾清荷被逐出了家谱，不过这四名侍卫倒也听说过她有个关系很好的哥哥，那人是洛夫贤最宠爱的长子洛温显。何况她到底也是洛夫贤的亲生骨肉，这四名侍卫赶人的时候也并不敢下太重的手，艾清荷与何善也可以称得上是平平安安地离开。
顺着宫墙往家里走，艾清荷终于无力地快要昏倒过去，何善连忙抱住她。
艾清荷看着何善，悲悯地道：“我从前总是没有勇气拒绝，如今总算壮着胆子进宫去见我爹。我真想不到，自己能鼓足勇气说那么多话，夫君……你还平安，就实在是太好了……只是，要是我以前就能有这种勇气，敢对爹和兄长的有些作为指出来的话，也许事情并不至于演变得这么糟糕。”
“你别怪罪自己了，对我而言，你能平安，才是太好了。”何善紧紧地抱着她，在宫墙处这个并没什么人的地方，他终于可以将自己一直不敢说的话说出口，“对不起，我一直很担心我会失去你。你明明是这么好的女人，我却怀疑你……你这么好的女人，配上我这个糟糕的男人，实在是太委屈你了。”
艾清荷叹息一声：“我才要说对不起呢。从今往后，你家夫人就是一个没娘家的人了……所以，你不能欺负我，不然我受了委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也许有一个。”想起很爱用稚嫩面庞说大道理的杜明嫣，艾清荷嫣然一笑。
何善也跟着笑了，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傻傻的：“真可惜，我的钱还没有领呢。”
“我这些日子可是很精打细算过，还有……这么多。”
“这么多！”
“因为我很会精打细算啊！”艾清荷说起自己的独门绝技，立刻自豪地道。
何善十分敬佩地看着艾清荷在他手心划出来的数字，道：“夫人，我太佩服你了！”
二人从皇宫要回到自己家，还要走很久。
他们的家在城门旁。
只是最近京城里风声鹤唳，没什么人敢出去，也没什么人敢进来。于是今天突然在自己家附近看到一男两女，艾清荷与何善都觉得有些惊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