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帘的缝隙处透着几缕光线。门外传来一阵阵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伴随着吴魏焦急的叫声：“潜之！叶潜之！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快开门！”
凌云意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吴魏你别和他废话了，我叫了锁匠来，直接撬了进去，这都几天了，他一直呆在房子里不肯出来，别闷出病来了。”
“咔哒”一声，门开了，叶潜之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脸色苍白，神情冷漠，一股浓浓的烟味扑面而来。吴魏怔了一下，顿时一股怒意直冲上来：“叶潜之，你看看你这样子，你还是丰颐的总经理吗？一个女人就把你搞成这个样子，现在把你拉到门口去溜溜，说你是十大黄金单身汉有人信吗？”
叶潜之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仰头灌了一大罐，漠然地说：“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走吧，丰颐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凌云意叹了口气：“潜之，事情未必像你想的那样，说不定会有什么转圜的余地，当务之急是找到归缓缓……”
“找什么找！”吴魏忽然一声大喝，“叶潜之，我明摆着告诉你吧，你要是不要丰颐了，我也乐得轻松，明天就申请破产保护，把所有的资产都拍卖了干净！你就一身轻松地去找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吧！丰颐上上下下几千号人就当是跟错了老板！”
凌云意吓了一跳：“吴魏，你开什么玩笑，丰颐出什么问题了？”
叶潜之晃晃悠悠地走到沙发边，一头栽倒在沙发上，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茶几上是乱七八糟的啤酒罐，被他一撞，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出什么问题了？问题大了，国土局亲自上门来了，说是云飞路三号地块违规逾期开发，要处罚我们；城南二号地块不知道是谁动了手脚，交接手续迟迟批不下来；最重要的是，凌云阁的销售出问题了！国庆一过，金柏地产就在所有的媒体发布新闻，说凌云阁的装修设计方案完全抄袭了他们的呕心沥血准备近期推出的豪宅方案，所有舆论都直指丰颐；有人在媒体爆料说我们的建筑用沙全部是海沙，完全和我们的精品定位不符，过几年就会造成墙面的质量问题……这一桩桩事情，你居然都可以不管！叶潜之，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一个情圣呢！”吴魏越说越气，踹了一脚茶几，几个啤酒罐滚了下来，发出一连串的响声。
叶潜之定定地看了看他，忽然问：“金柏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们抄袭？”
吴魏随手掏出一张N市晚报的房产周刊，扔在他手里：“你自己看！”
房产周刊的“房产直递”版块上，有金柏老总杨益柏的专访，字里行间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直指丰颐的凌云阁没有行业道德，盗取金柏呕心沥血之作，金柏保留对此追责的权利。叶潜之心里一跳：“难道他们有凌云阁的全套装修方案的工程图？不然N市晚报不会冒这个风险刊登这样的文章。”
“我打电话给他们的主编了，应该是这样，他们说他们如果没有看到证据也不会随便乱写。”
叶潜之捏紧了啤酒罐，啤酒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了他的脑海里，他晃了晃脑袋，问：“公司的局域网络和电脑系统正常吗？有没有发现黑客入侵现象？”
吴魏摇摇头，恨恨地说：“杨益柏这个老狐狸，前两天还和我们谈合作，一看合作没希望了，转身就背后捅我们一刀。”
叶潜之仿佛没有听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书房，一脚踢开了书房的门，书房里的电脑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无数个声音钻进他的脑海里，归缓缓那双发亮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浮现，“我想要台电脑！”“你的那个小女朋友还真有点眼熟啊。”“你真小气，电脑怎么都设密码了？”……
丰颐遭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危机，凌云阁在国庆销售将近50%之后忽然停滞，已经签约的业主纷纷打听丰颐的房产质量，有部分甚至要求退房；国土局上门开出千万元罚单，并通报批评丰颐囤地现象，要求定期开工并同时通报实时进度；清林路二号地块的开工极度不顺利，建筑工地上出了一起意外事故造成一名工人身亡，工人的家属每天堵在工地要求建筑公司赔偿，协商不成分批堵在丰颐总公司要求丰颐承担连带责任，每天向报社及网络媒体求援；几个已经交付的小区发生业主拒收事件，在这个流言四起的敏感时期被无限放大……
叶潜之坐在办公室里，冷冷地看着桌上的资料，所有的问题都是因为金柏房产而起的，他很困惑，杨益柏到底是傍上了什么大靠山敢这样向他开刀？难道他真的想要独霸N市房地产市场，吞下丰颐这块精品房产的蛋糕？他也不看看他的肚子够不够大！你既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丰颐上下惶惶然的人心在叶潜之迈进公司的那一刹那安定了下来，公关部冯经理第一个敲响了叶潜之的办公室：“叶总，我们已经和各个媒体都打过招呼了，不过收效甚微，他们说不是他们不帮忙，现在这个局面靠他们捂是捂不住的，让我们自己再想想办法。”
叶潜之沉吟片刻：“我们找个切入口。这样吧，你在媒体发个召集令，召集丰颐地产旗下所有房产的业主参观工地现场，对他们关切的问题进行现场勘探，尤其是建筑用砂，让他们看看就真相大白，同时让媒体全程参与，平面电台网络一个都不要漏，具体你立刻拟个方案给我。我们真金不怕火炼，吴总你看怎样？”
吴魏点点头：“这个我们不怕，所有的建筑公司我们都有合同，我和项目部也去检查过很多次，建筑用砂是正规采购的河砂，不可能有问题。”
冯经理立刻召集公关部想办法去了，销售部总监过来了，着急地问：“怎么办叶总，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几个业主打电话来要求退房，说是不信任我们公司的品质。”
叶潜之沉着脸问：“我们的质量有没有问题？地段好不好？环境好不好？装修有没有物超所值？”
销售总监愣了一下，谨慎地回答：“凌云阁是目前在建的小区地段最好的，旁边就是一个市重点实验小学和中学，还有一个现成的占地一万多平方米的城市公园，装修采用的品牌都是国际品牌，整个小区品质在N市说不上第一第二，但确实排得上号了。”
“那不就行了。他们要退房，可以，递个书面报告上来，让总公司审批。”叶潜之冷冷地说。
“这怎么行？”吴魏大惊失色，“还没听说过可以退房的，这样要是酿成退房潮，凌云阁就完了！就算退，也要让他们按照合同办事，付百分之三十的违约金！”
叶潜之手里捏着销售数据：“我们销售了多少？百分之五十！说明凌云阁的品质得到了客户的确认。至于那几个退房的，我有信心他们只是虚张声势，退一万步说，这不是要总公司审批吗，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我们手里。费总监，对这几个人该怎么措辞，不用我教你吧？”
销售总监心领神会地一笑：“我明白，这是欲擒故纵，置之死地而后生，等会儿我再去研究一下这几个客户，看看他们到底为什么选择了凌云阁，然后针对他们的选择再各个击破！”
……
所有的事情处理得告一段落，叶潜之疲惫地靠在座椅上，端起秘书泡上来的咖啡一饮而尽。吴魏担心地看着他，问：“要不要进去躺一会儿，我看你脸色很不好。咖啡空腹少喝，太苦了，伤胃。”
叶潜之笑了笑：“挺好，它可以提醒我不要傻呼呼地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甜的东西。”
吴魏一怔，想了想说：“潜之，其实云意的话也有道理，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归缓缓，你也别太着急了，慢慢来，她还能上天入地了不成，总能找到的。”
叶潜之摆摆手，刚想说些什么，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刘秘书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你是哪个部门的？见叶总要预约的，你乱闯什么！”
叶潜之心里一跳，蹭地站了起来，疾步走到门口，拉开门一看，所有的热血一刹那冰冻了起来：不是归缓缓，是余小鱼正和刘秘书拉拉扯扯地要闯进来。
余小鱼气势汹汹地冲进办公室，“啪”地一拍桌子：“叶总，这个就是你不对了，你一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小女子做什么？你怎么把缓缓欺负得都跑了？她这么一个可怜的女人你让她流落到哪里去？”
叶潜之定定地看着她——这个归缓缓最要好的朋友，胸口象被割了开来，自己那颗鲜活蹦跳的心仿佛被迫又赤裸裸地放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余小鱼，你认识归缓缓多久了？”
“认识好几个月了，她一进公司我们就认识了，怎么了？”余小鱼不耐烦地说。
“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吗？家里都有些谁？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到N市？为什么会到丰颐来上班？这些她都和你讲过吗？”叶潜之看着她，眼里露出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一丝期盼。
余小鱼有点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吗，她所有的资料都是假的，身份证是假的，户口本是假的，连归缓缓这个名字，我都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余小鱼惊骇地张大了嘴巴，半晌她摇摇头：“不可能，缓缓怎么会骗人，她不会骗我的，她一定是出意外了，不然她一定会打电话给我的！”
叶潜之冷笑一声，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说不定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会演戏的人，她骗了你，偏了我，也骗了所有丰颐的人，她在丰颐这次危机的时侯突然失踪，我不得不说，她的演技的确高超……”
“你胡说！”余小鱼打断了他的话，走到叶潜之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不，我相信缓缓，你也应该相信她！”
叶潜之有那么一瞬间的软弱，他仿佛又看到了归缓缓站在他面前，楚楚可怜地睁大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他。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缓缓地睁开，所有的软弱和痛苦都不见了，留下的只有冷酷和漠然：“余小鱼，我也想相信她，可是，请给我一个相信的理由。”说着，他转身走到窗边，“你走吧，我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良久，余小鱼颓然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叶总，我的确不知道她在哪里，可是我知道她会去哪里，有一个地方，十一月五日，她一定会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