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邻水镇到剑仙城是一次漫长的旅行。这天,天空中飘起了绵绵春雨,一颗一颗细小的雨滴低落在地上化开形成一滩滩狭小的水渍。官道上一辆简陋的马车摇晃着驶来,晨星斜坐在车内的一角闭目养神。
回想起前几日自己从昏迷中醒来的情形,轩凡第一个冲到跟前指着她的鼻子急吼吼的问:“你,你快跟大伙解释清楚这事儿与我无关。”
当时刚清醒的她只能用一双迷蒙的眼睛盯了他良久,然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低低的嘶哑:“什么解释?”声音很弱却正好能让面前的人听得清晰。
轩凡不顾旁人的阻拦硬生生的说:“我要你告诉他们。”手指向其中一人:“告诉他你心脉受伤不是我干的。”
“心脉受伤?”晨星喃喃的重复一遍。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此时,大夫走近她几步带着一丝疑惑问道:“姑娘难道不知自己心脉受损?”
这一次晨星确确实实听清楚了对方再说什么。她睁大了眼眸望着他就好像再说: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大夫看着她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接着道:“之前姑娘昏迷中我给你把了脉。你的心脉有受过严重的损害虽然目前没有性命之忧,但如果今后不好好调养后果会更加严重。”
“谢,谢谢大夫。”喉咙的干涩使得她不能完整的吐出一句子。薛贵待在一旁突然发声:“还不给她倒点水。”
一杯清水喝下,晨星顿时觉得喉咙有如被灌溉过一样没有了先前的干涸。她吐了口气,柔弱的问:“请问大夫我的心脉怎么会受伤?”
“你问我?”大夫指了指自己又转向轩凡:“不是应该问他更清楚。”
“喂,你怎么说话的。”轩凡不服气的叫嚷。床上的轩彦立刻阻止道:“二弟不可无理。”
轩凡哼了一声别过头。
轩彦躺在床上,这会功夫还不能下床。但他温润的声音仍然清晰的在屋内响起:“这位大夫首先我谢您的救命之恩。”眼神朝床上的人看去:“其次我的兄弟虽然是个粗人,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做出对这位姑娘无理的举动。”虽然昏睡期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眼前这情形或许,或许她本身也并不知晓也未可知。
大夫听了轩彦的解释又结合她的反应也察觉出此事有些蹊跷。如果伤者本身并不知道那这伤又是从何得来?心脉受损通常情况下是一方对另一方造成了严重的内伤而至。就算是对方无意伤她只要出手就必会有所感觉,可眼下看她的表情仿佛从来不曾受伤过。
而此刻躺在床上晨星也感觉到了事态的变化。她闭上眼冥思中……一个月前摩天崖的记忆陡然在脑中浮现。记得那时候自己受了严重的伤,若不是银鬃把她救回来也许这会又穿越回去了或者真得死了。这么想来,大夫所指的心脉受损难道是只那时……。
她依稀记得那几天自己全身无力每天只能靠银鬃找来的野果充饥,而每次咽下果肉的时候总会感到胸口有隐隐的触痛,莫非当时心脉已经受伤了?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每年都有体检身体,这可以忽略。可自从来到这里后总是无缘无故的被卷入一些奇怪的事件,一会儿这儿出问题一会儿那儿出状况就好像中邪了般总是紧跟着她。
转眼思绪拉回车内,晨星张开眼看向对坐的轩彦。他们此行一同前往剑仙城。听轩彦说现在的剑仙城非常的热闹,因为皇帝下旨召见各族首领前来议会,孰不知是怎样的大事才会使得一向盛气凌人的皇帝会屈尊接见他们。
晨星只是有一点儿好奇,毕竟对她来说皇帝只是存在于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的一个名词。不过这次和轩家兄弟同去剑仙城她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也许,仅仅是也许,有没有一种可能辉在那里。
马车缓慢的驶进剑仙城大门。
守门的守卫上前示意他们停下等待检查。
轩凡跳下马车走上前掏出之前的令牌递给他。守卫接过后只一眼便认出了此令牌归当朝文丞相所有,当即手一挥下令放行。
而这一幕刚巧被拉开窗布一角的晨星所撞见,她没想到这块令牌的作用竟然如此之大。来之前曾偶然间听到薛贵与轩彦的谈话:大致意思就是现在已经过了进入剑仙城的时间,是否需要派人护送他们返回妖族。不过这提议当即就遭到了轩彦的拒绝。现在想来他们定是早有准备。
但是有一点晨星不清楚,就是为什么剑仙城要设定时间表?既然对外族开放又为什么要在每个季节交替的时候禁止进入?这不是很矛盾吗?就好比我想要你来我这儿做生意又要对你三令五申。
对坐的轩彦一路上都在打量晨星。虽然体内的毒素已经排清,但是在轩凡强烈要求之下只能安分的坐在马车之内。在他印象中如果先前的事情发生在其她女子身上不当场哭得眼泪稀里哗啦就不错了。而眼前的女子说来奇怪,居然让他有一种处之安然的态度。
他突然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晨星依旧望着窗外,随口答道:“晨星。”
“你从哪儿来?”他又问。
“我从……。”话到嘴边突然哽住。我从哪儿来?她心中自问。
轩彦见她面色有一瞬间的迟疑,笑笑的说:“如果不便回答当我没问就是。”
晨星沉默了会儿,说:“的确不方便告诉你。”
她心想:假如说谎不是自己的作风,那么这样的回答便是最好的。
马车在千草堂铺前停下。轩凡进入千草堂不久就有一名伙计向他们走来。待到车前恭敬的说:“请贵客移步厅内,柜手已经等候多时。”
轩彦撩开车帘率先下车,晨星紧跟其后。
大堂内柜手一脸殷勤的把主人要接见他们的意思传达给在场几位。他满脸谄媚接近讨好的说:“两位这次一路风尘仆仆的替我们千草堂送货,途中又险些遇挫,主人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特命小的一定要招待好几位。”
轩凡甩了甩手不在意的回道:“既然药草已经送到我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就此告辞。”
柜手一见他们要走着急的先一步挡在跟前,说:“主人的意思是请两位多留几天。一方面我们请了位经验丰富的大夫想替轩公子再把把脉,另一方面主人也想亲自招待二位。”
一旁的轩彦要比轩凡聪明当即就领会了柜手话里的意图。他朝轩凡抛了眼,故作谦虚的说:“你们东家的心意我们领了,只是这次送货在途中耽误了几日,超过了原本约定的日期,以后……。”他故意拉长了音调,眼里流露出十分的内疚。柜手眼珠子一转,机灵的接着他的话道:“是挺惋惜的。虽然二位延误了送货的时日,不过请放心东家说了责任不在两位,所以今后千草堂的药草仍需要麻烦轩家了。”
“哈哈,如此就多谢东家的厚意了。”轩彦得到了准信也就不在推脱留下,爽快的答应了。
剑春楼是剑仙城中最大的酒楼之一。它占地面积广,雅间又多一次可以容纳上百人同时宴请可谓规模庞大。而酒楼的构造在外人看来也别具一番风格。通常普通的百姓、商人和官员只能分别从左右两扇侧门入内,而中间的正门只有朝中大臣以及在剑春楼留有名字的贵客每次由特殊人员带领进入内厅。因为正门的走廊可以直通里面的各雅间而不需要经过吵杂的大堂,故深受许多要人的喜欢。其中,文烨便是这里的常客。
今天他同往常一样在下轿后便由早已等候在哪儿的一名小二引领,从正门直接来到了木兰阁。
进入阁内,小二率先向文烨行礼,谦恭的说:“文公子请上座。”
文烨略一颔首走向正中间的座位。待坐下的同时眉眼已端详了一圈阁内的装饰,当瞥向盆架上的蝴蝶兰时,极其随意的夸了句:“今日这蝴蝶兰摆得不错。”
小二听了连忙解释道:“昨夜不知哪儿来的野猫把原本摆放的木兰打翻在地。直到第二天负责打扫的伙计发现之后才告知掌柜。由于公子您今天有宴请贵客,所以时间上有所仓促这才临时更换了蝴蝶兰。”
文烨歪着头温和的聆听小二的解释,只不过他的眼梢却在不经意间瞟向了立在身旁的黎云。
黎云何等机敏,在收到信息的片刻就做出了反应。只见他打断了小二的叨唠简洁的说道:“时辰未到。”
文烨墨黑的眸子懒淡的转向窗外,飘渺不定,最后融入漆黑的夜里。
剑春楼前,晨星胆怯的看了看轩凡又鼓起勇气问:“我可不可以不去?”
这是今天从知道要去见千草堂的东家后已经问了不止十遍的问题。轩凡的耐心已然被磨蹭殆尽,他不耐烦道:“你有完没完,不就吃个饭又不是鸿门宴至于这样嘛。”
晨星低下头手指习惯性的搓着一边的衣角,轻声的说:“我,我就是不想去。”其实就在他们提出想让自己同去的意思后,她就有这个想法了。到不是害怕吃顿饭,只是没来由的对这名未曾谋面的东家有隐隐的不安全感。这也许来自于身体本能的条件反射,就好比小绵羊遇见大灰狼般没理由的。
一旁的轩彦细心的观察了她的言行,虽然对于这顿宴请自己本身也是不太想来的,但碍于家族利益关系也只能不得不来,毕竟每年千草堂的生意对于轩家来说是一笔不可多得的丰厚收入。
然而晨星哪想得了这么多,此刻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回去睡个美美的觉。这几天为了赶路每天只能小睡片刻,对于一贯喜欢睡懒觉的她来说可是一种非人的折磨。
当然轩凡确不是这么想的。他认为眼下这女人在没事找事。正想开口教训她别不知好歹时黎云突然出现在他们跟前,一身暗青色的长袍与夜色相融,长长的黑发整洁的系在脑后,而那双红黑双色的眼瞳则保持着他一贯的疏远,说:“少主等你们很久了。”
轩彦朝轩凡对视一眼,说:“那就劳烦前面带路吧。”
黎云不吭声,却看向他们身旁的女子,脑中搜索着关于她的讯息。少时,冷淡的问:“她是谁?”手指指向晨星。
晨星瞥见他那双怪异的眼瞳顿时一股冷气由脚底直窜上心头,这双眼眸好像在哪儿见过。
轩彦见他直视晨星心头立刻明了他们的信息想必已被千草堂掌握。想来也是,如若不然千草堂又怎会放心把这么重要的出入令牌交于他们。呵呵,轩彦呀轩彦亏你还有点小聪明,怎就没明白过来呢。
他上前一步俊朗的容貌此刻散发着和善的笑容:“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黎云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视线依旧带着荆棘越过轩彦直射后面的晨星。晨星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觉得舌头像是打结了一般吐不出任何字。
轩彦见她颤栗转身微笑的说:“没看东家的人再问吗,你如实说便是。”完了不忘对她眨了眨眼睛,意思是别害怕一切有我们呢。
接收到轩彦递来的讯息,晨星强迫自己镇定,她鼓起勇气弱弱的回道:“轩,轩彦说的没错。我,我救了他。”
“是吗?”显然黎云一个字都不信。气氛变得异常尴尬,轩彦想解围却被黎云抢先一步说:“跟我来吧!”
三人跟随黎云入内,行走中晨星落在了最后。此刻她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因为原本这场宴请根本与她毫无干系。但是轩凡却不这么认为,在他想来自己为了大哥中毒一事无端把她牵扯其中,后来更是莫名其妙的令她受伤。虽然最后大夫诊断的心脉受损并非自己所为,可他们妖族男儿岂是那种不敢担当的卑鄙小人。
再后来大哥痊愈,私下交谈之时他也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大哥听后只淡淡的说句:身为男儿如果传出去让别人知晓我们欺负一个弱女子,不仅会令家族蒙羞,更让其它种族怎么看待我们?
从古至今,妖人低人一等。不论现任的妖王多么出色,或者能力凌驾于其它首领之上,更甚至超越了当今皇帝,然而在别人的眼中妖就是妖,永远都是低贱的。
但是无论世人怎么看,身为妖人如果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才是真正的低贱。
因此当轩彦从轩凡口中得知当时为了替自己寻找解药,硬生生把她拖入事件中时就决定要还回这份人情。
怎么还?她不是心脉受损嘛,那就趁此机会向千草堂讨取那株千年灵芝。轩彦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们不肯给,就凭东家今天宴请他们,就表明轩家在他心中的分量。
弹指之间木兰阁便在眼前。黎云站在门口依旧冷漠的对身后几人说:“少主就在里面。”说完自顾自率先开门走了进去。
轩彦朝身旁两人对视一眼,只一笑便先迈步进入。
阁内,飘来一阵淡淡的花香,浮散在空气中,包裹在气旋的表层,令人闻着时深时浅。
文烨一袭白袍坐于中间,脸上始终挂着那抹极浅的笑容。他见三人进来便抬手示意他们入座。
轩彦首当其冲拉开一旁的座椅先坐下,轩凡照做。只有晨星依然站立在门口处一动不动。
文烨的目光从轩家兄弟转移到了门口的晨星身上。少许,他的睫毛微微一抬,不露声色的说:“这位是?”像是再问轩家兄弟又像是在问黎云。
轩凡眼见晨星像根木头一样傻站在那儿,一心急站起身朝她走去。待到跟前,压低声音的说:“你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就坐。”
与此同时轩彦也站起了身,他先向文烨解释道:“请少东家见谅。这女子乃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文烨细细咀嚼这几个字,心底冷笑一声,面上仍旧维持一贯的笑容,说:“无妨。”
待所有人就坐后,阁内的气氛变得很微妙。文烨微微一笑,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一一扫过众人的面容最后目光落在晨星身上,说:“先敬恩人。”
打从入座后晨星就一直低垂脑袋想着自己的心事。此刻她压根没注意到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她身上。
轩凡离得最近,他悄声的提醒道:“喂,东家敬你呢。还不快拿起酒杯。”
晨星一愣,随即抬头目光正巧与文烨相触。
文烨温和有礼的举了举手中的茶杯,一双明澈的眼眸始终含笑的望着她。
在他饱含笑意的注视下,晨星的双颊不自觉的微微一红。她连忙端起桌上的酒杯腼腆的说:“谢谢。”
在座的所有人除了文烨之外面色都稍稍一变。晨星莫名的接收到来自轩彦疑惑的眼神,当下心道不妙:该不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然而就在此时,文烨却像没事人儿般把茶杯凑到嘴边轻轻一抿,接着恬淡的说:“各位请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