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里吸了两吸,眼眶瞬时红了一大圈,上前扯了周正的袖子抽泣道:“公子千万不要赶小婢走,小姐说了,若小婢不能及时通报公子的行踪,就得从那昆禺山巅跳下去,也不要回去见她了。”
一双泪眼继续楚水汪汪的仰望着周正:“小婢死了倒没什么要紧,小婢的命本就是小姐捡来的,不过是不愿意眼见着小姐为了公子伤心。公子若真的觉着小婢碍眼,小婢离公子远些就是了,总是得晓得公子今日都做了什么,才能回去向小姐交差,也叫小姐挂念公子的那颗心,不是太难过。”
她面上做的是一幅楚楚可怜,心中却早就笑的翻越几重山,眼巴巴的看着周正眉头蹙了蹙,蹙了又蹙,最后凉凉撂下一句:“我今日要在山里过夜,为的是捉妖,姑娘若是不害怕,就只管跟着罢。”
她连着抹了几把眼泪:“不害怕,不害怕——”又怕周正反悔:“妖怪什么的,我也最讨厌了,公子最好见一个捉一个,将我们丹水镇的妖怪捉干捉净才好。”
周正看着她,摇了摇头,终于负起手,朝前先走了,她原地一振,拿袖子轻巧擦了擦未干的泪痕,唇角上扬,亦跟了上去。
日落西山,棠穗跟着周正已经爬到了昆禺山的半山腰,难得的是,这期间,周正还有一次问过她饿不饿,两次问过她渴不渴,三次回过头来看她走的顺不顺,不妙的是,她觉着,周正今夜捉的这个妖,十有八九都是冲着素媚去的。
昆禺山腰,密树成林,香樟树的枝桠重叠遮去一半霞光,地上现出斑驳之影。凡人最喜欢在此处逗留,一来风景独好,二来攀爬不大费力,素媚寻常下手,多半是在这里。
棠穗已经隐约闻到些素媚身上那独有的香气,晓得她其实距离这里不远,那么周正,应该也会有所察觉。
她不能使个传音术给素媚提醒提醒,只得跟周正,跟的紧了些,再见机行事。
暮色渐深,周正的步子慢了些,棠穗跟的,也慢了些,步子踩在柔茂草间,有细碎声响。她挠心抓肺的思想着是不是找个借口离开一下,腕上一紧,却被周正提起一同跃去了旁侧的香樟树上。
她一时没有反应,坐在樟树的枝桠上摇摇晃晃,身边周正扶着她的肩膀往他的旁侧靠了靠,到她坐稳,方贴着她的耳旁轻声道了句:“坐好,莫出声。”
周正徐徐温热的吐息吹在她一侧的脖颈上,她觉得莫名舒服,转头看了一眼周正,弯着眼睛对着周正点了点头。
周正叮嘱过她,便转了身一直朝前望着,她却有些痴傻的,恍恍望着周正的侧脸发起了呆。
那一刻,她觉得周正伟岸的像是一座山,她从未觉着有哪个凡人像他一样有着这般的气度。
看着看着,直到不远处传来些厚重的脚步声,她才忆起一件重要的事。回过神来,假意身子歪了歪,向着周正的身上倒去,那腕上的银铃蓦然发出一阵清脆叮当的声响。
这银铃,是棠穗的爹娘留给她与素媚的信物,用瑶山上的烛银而造。她爹娘走前没给她姐妹二人留下些什么,除了注给她与素媚一些灵力,就是这可以相互感应的两串银铃。
她将银铃戴在手上,素媚却一直戴在脚上,一来为求与她不同,二来,素媚修炼的邪术,需要这铃铛做引,勾出男子精魂,戴在脚上,会方便些。
棠穗惯常不大摇铃,今次让它响一响,为的就是让素媚脚上的那串感知到,提高些警惕。
她看着周正的眉头又蹙了一蹙,她的身子将倒未倒的靠在他胸口的斜上方,被他稳稳扶住,面上有些许不大自在的表情,对着她道:“我早说了让你不要跟过来,这树上,可是不如你殷家宅子里的凳子坐的稳当?
她回正了身子,朝着他笑道:“是不大稳当,可小婢觉着,偶尔这么坐一坐,也顶新鲜的,”装着做错了事情一般:“只是方才一闹,不晓得有没有坏了公子捉妖的事——”
周正凉凉扫了她一眼,目光却落去她的腕上,看了一瞬,似是漫不经心的:“这镯子,倒是别致。”
她讪讪赔笑,将袖口往前面扯了扯,盖住铃铛,道:“普通镯子罢了,我娘留给我的念想。”
周正再没说话,转了头继续看着前方,她心里长出一口气,听得那脚步声愈来愈近。
映着明月初生上来的淡光,她瞧见一个身着布衣的壮硕男子背着一大捆木柴,正向这边徐徐走来,依形容应是个樵夫,只是步子吃力的倒不像是个素日做惯了粗重活的。
她心中一凛,再仔细看去,果是素媚提着裙子正悠闲的坐在那捆木柴之上,晃着一双赤脚,晃得好不乐乎。素媚的样子,凡人看不见,她却一眼就能瞧出来,心中叹了叹,素媚啊素媚,这般妄行,你又当我的话是耳旁风么?
而后觉着身边一轻,那周正已经一个起身飞了出去。
她心中叫了一声:“不好。”
只素媚像是早就料到,凌空一跃,躲了周正从天而降的突然一击,反倒是周正的身后,蓦然出现一道黑烟,傥葛随之现了出来。
说起傥葛,倒与棠穗有不少渊源。傥葛是这昆禺山上道行最深的妖精,算的上一山妖王,棠穗堕入妖道后,颇为爱慕棠穗,奈何郎有情妾无意,追求了四百年,追的他成了昆禺山上一马当先的痴情种,仍是无果。又因被棠穗打击多次,最后心灰意冷,以致于性情大变,要么勾搭貌美如花的小妖,要么去凡间抢些沉鱼落雁的美人,终日流连花丛。可以说,棠穗在一定程度上,对傥葛成就一代风流妖王功不可没。
思想着东莱当日对付傥葛并未费多大力气,我本以为,傥葛没多少厉害的本事,但依着棠穗的回忆,我由衷的改变了当时认知。
只是对东莱的道法,从本来的看不透,就到更加的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