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胜地不常,人生别易会常难。”纳兰眼中的愁思浓重了许多,看到眼前的景色,感慨着人生的变数。
“是呀,看这池中娇艳的荷花怎会懂得,只是个死物罢了,它又怎会懂得盛衰荣辱呢!”张见阳看着身前的随风摇曳荷花,又想起了与墨羽兰第一次相见的时候,眼中的柔情还是那么深,目光却不自觉转到了沈宛的身上。
“‘即使见过你当初的绝色,我更爱你如今倍受摧残的容颜。’谁会如杜拉斯那般的深情,容颜凋谢,谁还会依然情深?”此时的沈宛站立在荷花池畔,看着盛放的荷花娇艳欲滴,令人生怜,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刘秉忠的《南吕·干荷叶》不觉的说出了记忆中杜拉斯在《情人》中所写的一句话,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却没注意到一直看着她的张见阳。
“沈姑娘,你确实与兰儿不同。”
“见阳兄,很出此言。”惊醒的沈宛淡然的问出。
“兰儿独喜欢赏荷,每年夏日,荷花开的正盛之时。兰儿也最是开心,每日里也喜欢静静的坐在荷香飘逸的荷池边,只是为了在一旁静静的观赏着这亭亭净植、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而你却好似不太喜欢这开的正盛的荷花,可否能让见阳知道为何?”张见阳说到墨羽兰之时眼眸中熠熠夺目的神采,现在却已不复存在,问完这些话,也把刚才一直观荷的大家的注意力拉到了沈宛的身上,纳兰也静静的等待着沈宛的回答。
“是呀!此时的荷怎会不是最美的呢!碧绿的荷叶、绯红的荷花在微风中亭亭舞动着,送来淡雅的清香,沁人心脾,令人神清气爽。可也总会令人想到摇曳的莲子、圆润的莲藕,只是想象到这些,那股子欣喜劲可都是那么的令人期盼。这样的荷又怎会不美!”沈宛静静的说出这些话,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话语中也没有一丝感情。
“听沈姑娘这话可不是赞许的意思,沈姑娘可有自己的看法?”张见阳听得出沈宛所出的,也知道这绝非是沈宛所发自内心的,非关喜爱更非关厌恶。
“可是谁又在意过她凋零的、残败的样子?荷花凋零了,荷叶枯了,颜色暗了,叶柄老了在风中孤寂凄凉的飘摇着。再不见苏泂‘荷花宫样美人妆,荷叶临风翠作裳’的娇颜,再不见杨万里‘桥剪荷花两段开,荷花留我不容回’的留恋。甚至不见了释惠崇‘禽寒时动竹,露重勿翻荷’的爱怜。真应了那句‘花谢花飞花漫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好时光已然流逝不再回转,寂寥的秋日又给予了她枯黄衰败的容颜。就如同一个美艳的女子‘暮去朝来颜色故’还有谁会再如同欣赏她最美的时刻一般欣赏她此刻衰老的容颜?”
“宛儿,哪来的这般想法,可真的不是你的的性格,往日里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也没有这般的变现出来,今日的宛儿有些陌生。”纳兰诧异的看着这个本以为熟识的枕边人,可是今日这些话却让他陌生的紧,心里有些害怕,怕自己抓不住这个有独特思想的女子,害怕这个女子会再一次彻底的离开,他紧紧地抓住沈宛的手,害怕自己的一不小心会再如四年前一样让她从身边溜走。
“没事的,容若,我真的没事,只是今日里看到这般情景,想起了一些事情不自禁的便说了出来,没顾忌到你的想法,也饶了大家观荷的兴致,今日实在是沈宛的过错。”此时的沈宛才发觉自己把心中的伤痛给说了出来,也让纳兰再一次的陷入担忧之中,也把这周围的人对于荷的观点给颠覆了。
“宛丫头,今日的你可真是让顾大哥重新认识了,我从未想过对于秋日的荷的态度,以前总是读那古诗中的残荷,本以为是他们惺惺作态,引人侧目所写的,不曾想自己也是凡尘中人,对美好的事物还是会动心。”顾梁汾释然的说出赞叹之语,却未提及到沈宛语中的差异。
“沈姑娘,何来的错误,我们还得谢谢你!每次来这里都是趁着夏日里荷花正盛的时候,从未留心过哪处的残荷,也从未问询过此处住持秋日的荷池会是怎样的光景。现在想想岂不就是如同姑娘所说的只贪恋绝色容颜的俗人,已过半百之人却不似姑娘这般看的通透,可真是惭愧呀!”竹垞语气里满是敬佩,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女子怎会把世事看得如此明白,他在怀疑这个女子真的如她看起来这般年纪,如此的心胸男子也未必能及得上呀!其余的人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沈宛的俏丽容颜,眼中的神色却非关欲望,而是深深的震撼,震撼于眼前这个刚刚二十有五的年轻女子的惊人见解,震撼于这个女子拿得起放得下的坦然。张见阳更未曾言语,他好似不相信刚才的那些话是眼前这个女子所说的,试问有那个女子在自己恰似刚刚绽放的花苞的年纪,便已然能够看到花瓣凋零的未来,连他自己都未曾想过离开了仕途,他会有何境况。
“呵呵,今日还真有了惊人的收获,看来呀,你我都是离不开世俗之人,学不会宠辱皆忘,放不下名誉利禄。本只是在这荷丛中寻一缕淡雅,但我们只关注于自己内心,却不曾想过这荷花也有其得失之时呀!沈姑娘,你对着眼前的一切可还有其他的见解?”吴季子淡淡的问询到,那眼中的笑意却也是掩不住的,赞赏的、会心的笑,静静的等待沈宛的回答。
“你的才识都可以做我的老师了,做学生的怎敢有其他的见解,还不是如同在孔夫子面前搬弄学问!”沈宛知道能被请到明珠府做家庭教师,学问低不到哪去,她的思想只是比他们先进了三百多年而已,若要真说到学问,还是比不上这群真正的知识分子。
“宛儿,你还在谦虚,你有多少才学我还是知道的,吴师傅不是什么外人,这些都不是什么值得你隐瞒学问的,还是说出来吧,往日里你都不肯让我摸清你的想法,今日正好也让我听听。”纳兰拉着沈宛的手,轻声说着自己的想法,他今日里是想对这个本以为读懂却没有真正读懂的女子多些了解,否则心中与她越来越远的感觉会越来越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