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对我的过去一无所知,没有工具,没有地图,没有路,甚至没有鞋的情况下,我开始爬山脊。也许‘征服’是更好的词。我需要知道自己在哪里,这已成了我执着的目标,即使那会杀了我。从海滩上醒来,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或之前的生活,相对来说变得不重要了。是什么驱使衰弱乏力的我进行这样一个旅行,仍是个谜。坦诚地说,对此我无法用合乎逻辑的语言表述得足以让任何读者理解。
我的一部分,无疑是理智的那部分,恳求我呆在海滩上,为自己搭建一个藏身处所,找到淡水和食物,积蓄体力,但我需要获得新视角。我需要站在那个山脊的有利位置上来观察我的处境。
我没有为自己的旅行作任何计划,相反,我象一个少见的古怪的人那样,走进环绕着半月形海湾的茂盛植被里。我没有砍刀,所以不得不象蜘蛛在高高的草丛里爬行一样,在茂密的植被里小心翼翼地前进。我只知道山脊的方向,它就是我专注的目标。
专注在一个目标上让我感到些许平静。一个目的地。一个目标。其他一切——饥饿、干渴和上千个问题——不知怎地被抛在脑后了。它们无法再让我分心了。当我完全地专注于山脊上时,它们的力量就被削弱了。我控制了我的注意力,我专注的那部分就是我信任的那部分。每当我感到自己陷入到注意力分散、恐惧或疑虑里时,我就知道那是从其他一些更小的、不确定和软弱的源头来的,我就转身离开这个源头。
我在攀登山脊的途中有很多发现,第一个就是一种很大的漏斗状的叶子,叶子里面积着一些雨水。我很偶然地发现了它们。我被一些树根绊倒在地上。抬起头时,看到半透明的叶子里滑动着一些液体。我轻轻地将其中的一片叶子倾斜,尝到了淡水的滋味。不到一分钟,我就喝光了我附近超过三十枚叶子里的水。
我的干渴终于被扑灭了,健康也立刻得到了恢复。我注意到森林的地面上到处都是这种后来被我称为‘漏斗植物’的植物。然而更重要的是,如果这个地方雨水充足的话,那么附近有淡水的小溪流也是可能的。我的耳朵开始象雷达一样搜索着溪水或瀑布的汩汩声。
深入树林大约十分钟后,我注意到一些树上长着奇异的果实,看上去象金黄色的草莓,只是它们比草莓大很多,大小就象小苹果,尽管不知道它的味道,食用是否安全,我还是摘了几个,试着吃了一个。让我感到惊喜的是。它们的味道就象是蜂蜜和花蜜的混合。我贪婪地大吃了一顿。吃完之后自己变得一团糟。果汁象糖浆的小溪一样从我破烂的衬衫上淌下来,我满手满脸都是粘糊糊的。
美美地饱餐一顿后,我有种不自在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人在监视着我。我舔着手指,漫不经心地喊道:“有人吗?”没有回应,不过说实话,我的声音远比没人回应更吓了我一跳。我知道它是我的声音。它的确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听起来也怪怪的,甚至很陌生。尤其是在这个地方。
我突然想到几乎没看到过昆虫或鸟类。事实上,这个地方似乎不同寻常地缺乏动物。与它茂盛的植被形成了鲜明对比。尽管如此,缺乏动物的声音并没有减轻我被监视的感觉。这里一切都太安静了。
我找到了更多漏斗形的叶子,用它们里面的水清洗了脸和双手。没有镜子,我就留心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和总体情况。我不象我从海滩上醒来时感觉的那么老。我的皮肤很有弹性,年纪大约三十岁上下。皮肤黝黑,几乎是黑色的,我的手指、双手和手臂上有很多新鲜划伤。
我没有戴戒指,也任何明显的胎记或纹身。看上去身材很好。也许有点消瘦,但我想这是由于我吃得不太多的缘故;除此之外,我的身体瘦长而结实。我感到自己很强壮。我的活力水平上升到了新的高度,由于干渴和饥饿都得到了满足,并且知道自己在这个地方能够生存下去而感觉良好。
我带着全新的活力,乐观和敏捷继续我的旅程。我的焦点重新回到征服山脊上,它不可避免地被其陡峭守卫着。我走近山脊的底部,它从那里开始明显上升,我看到了突出地面的棕灰色岩石。它们有着有趣的比例和形状,有的高到空中20甚至30英尺的地方,象城堡的尖塔。仿佛守卫着通向山脊的陡峭山路的哨兵。
我发现的第一块石头引起了我的注意,它让我联想到一座抽象的、一个人安静站立着的雕像。石头上没有凿痕或者任何人工的痕迹,然而我有种清楚的感觉,它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某种智慧创造的。它的表面被风化了,但摸上去仍然有粗糙的感觉。我推测它应当是个火山,可能是某个古代熔岩流的作品。但是它的外形太象人类了,让我有点不安。
发现了第一块石头之后,我又至少看到了一打尖塔。如果我沿着山脊的底部走,也许我会发现更多,但是我不想探索了。我想爬山脊。
在随后的两个小时里,我克服了路上每一个想象得到的障碍,那些仿佛在嘲笑我新找到的敏捷的松动的石头,树根,刚够我的手和脚塞进去的峭壁上的裂缝,以及考验着我的平衡感和脚板的韧性的巨大而粗糙的岩石。
当我靠近山顶时,我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我刚才激增的能量已经被精疲力竭取代了。我满身是汗,干渴再次宣告它的需求。从我开始攀登山脊起,我就没看到过任何漏斗植物。但没听到有流水声。附近也没有任何水存在的迹象。只有那包围着我的茂密的热带枝叶,
岩石从我头上滚落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的内脏在本能的恐惧中抽搐起来。我迅速地站起来,抬头扫视山脊,看上面是否有生命的动静或迹象。但只有饱经风霜的古树,冷漠地回应我受惊的目光。我盯了山顶好一会儿,期待有什么动物会出现,但没有任何东西俯视我。它一定是被侵蚀而掉下来的,我对自己说。
这个惊吓给我带来了短暂的肾上腺激素,我继续向山脊的一侧攀登。越往上坡度越陡,没有水,或鞋子,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有力气再爬下来,回到海滩上。我的脚已经因路途而酸痛。我唯一的希望是在山顶找到一条路,带我离开这个地方,回到我的同类中去。这个希望是我攀登的那一点点动力源泉。
接近山脊的顶部,我开始注意到风更大了,几乎听不到下面的海浪声。我转过身,在一棵树上靠了一会儿,眺望着大海。这是个美丽的地方——美得令人震撼,但它也令人感到恐怖,这是由于我孤独一人,没有任何记忆可以让我推测自己为何来到这里。我还有二十英尺就到地点达山脊的最顶端了,于是我放慢脚步,观察着我这个可以看到山脊另一边的新的。
在山顶上,我爬过了最后的岩石和高高的草丛,它们挡住了我对整个世界的视野。我充满期待地向山脊的另一边望去。我在一个岛上。大海从四面八方朝蓝灰色的地平线扩散而去。看到这个情景,我的心沉了下去。我的身体开始在无法抑制的愤怒和懊悔中颤抖和痉挛起来。我的孤独感随着每下痉挛的呼吸而放大,虽然当时我感到疲劳,脚痛口干,但在知道自己在哪里的那一刻,孤独是我唯一感受到的东西。
我从山脊的顶端可以看到整个岛。岛很小,可能周长还不到十五英里。看起来似乎我只要沿着海滩走,用一天的时间就可以完成环岛旅行。岛内是茂密的树林,不过我看到靠近岛正中央的地方,好象有个寂静的小湖。阳光照亮了小岛上空萦绕的一层雾气,令我有点看不清楚湖,但我看到阳光透过雾气在水面反射出的倒影。所以很肯定那是个湖。
我推测岛的中央,半掩在雾气下的湖所在的地方,离这里大约三到四英里。山脊环绕着湖泊。不过我所在的位置,相对山脊的其他部分来说是最高的,然后我领悟到,我是站在一个古老的火山口边缘上。这是唯一的解释。而湖,毫无疑问是雨水顺着火山的内壁流下而形成的。这个岛就象是一棵巨大的漏斗植物。
尽管我知道我需要继续我的旅程,探索湖和找到淡水,但我的身体却突然感到疲惫不堪,我需要睡觉。我在山脊的顶端,蜷缩成胎儿的形状,枕着手臂,感受着和煦微风的轻抚,就象那些一定感受了数千年的岩石一样。我的双眼充满泪水,尽管内心隐藏着深深的恐惧,但我太累了,睡眠卷走了我,就象风将种子从山顶带进大海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