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纤指弄琴,红衣女子柳眉红唇,端的是万千娇媚......琴声......
凌乱。
弦断。
"叮!"女子的手豁地从琴上收回来,手上一滴,恍如血红珍珠,随手一甩,血珠顿时飞溅到来人的身上。女子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眼神抱歉。
一袭白衣,身形纤细的女子淡淡地望着自己柔裙上的一滴血迹,无奈地望了一眼心虚的女子,然后放下手中磨好的药粉,走到她身边。
"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已经是你这个月断掉的第二十七根弦了。"每天断一根,她的手指头也每天都要遭殃。
"哎呀,大嫂。这不是因为不熟练嘛,所以才要练啊!"
练琴女子理直气壮的表情显然逗笑了那名白衣女子,她摸了摸她的头,"你呀,分明不是学琴的料。手伸出来让我看看,还好没大碍。为何这么认真呢?是又与风亦打赌了?"
"才不是。是那个疯老头看不起我!他居然说我不像个大家闺秀!"她要证明他是错的,好歹她也是堂堂公主,居然被人如此蔑视,绝对不可原谅。
白衣女子抿着唇笑:"风亦可不老也不疯,反而长得俊俏着呢,你对他的话这般在意,莫非是春心大动了?"
红衣女子脸色涨得通红,恨恨地看了调侃她的白衣女子一眼,随即起身将她按下:"大嫂莫乱说!那个疯老头可与我不相与着呢!我看他倒是对大嫂殷勤得很,大嫂你可小心别被他骗去了,大哥可要埋怨我的。"
她也许没意识到,但是白衣女子显然是感觉到了她语气的酸味。还说不是对风亦有意思?小丫头片子总爱骗自己。
"好啦,不说就是,怎么扯到你大哥身上?你将我按在这里作甚么?我还要去药店帮忙,小寒在药店恐怕忙不来。"
"有苏笨蛋就够了啦,小寒现在也算是出师了,再说了,苏笨蛋带他私奔的事情还没找他算账呢,让他们自个忙去。大嫂,你教我这一曲《但为君故》,好不好?"
疯老头可是最喜欢弹这一曲,常常自弹自唱,很有种风度翩翩遗世独立的感觉。不过疯老头最佩服的便是大嫂,他教大嫂学琴,只用了一年,大嫂已经和他不相上下,她羡慕得紧可是又学不来,心中自然憋屈。
女子看了看琴谱,又笑了起来。
"这一首......是风亦最喜欢的曲目吧?好好好,不逗你了,我教你就是。"
将断掉的琴弦接起,白衣女子细细为她讲解了弹琴的技巧和其中意境,随后在红衣女子的要求下,将这一曲《但为君故》弹了一遍。琴声悠扬,红衣女子状似有所感触,口中不禁也高歌起来:
江湖滔滔
君子潇潇
仗剑夜行星辰曜
惊落凡尘轻纱鲛
...................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千山青,万水清,难尽此生情。
伤由君,乐亦君,行行但为君
一曲奏完,歌声尽。一室静谧。站在门口的男子迈进门来,拍了拍手,溢出赞赏的笑意,"佳人,佳音。凉姑娘琴音又有所精进,在下佩服。"
来人正是风亦,红衣女子口中的疯老头,是寻阳城中的教书先生。生得丰神俊朗,斯文儒雅,但是遇到某人,就偏偏变成腹黑毒舌郎君了。这某人便是红衣女子,也便是三年前与岁凉一起失踪的楚飞烟了。
"疯老头!你是出去一趟回来耳朵聋了吗?大嫂弹的琴固然很好,我唱得可也不差吧。你怎么只夸大嫂?"楚飞烟涨红俏脸,对着风亦吼道。
风亦挑了挑眉,好像才发现楚飞烟的存在一样,语气惊讶:"咦?方才竟然是楚姑娘唱的么?"
楚飞烟简直要被气死了。虽然知道这人一向的德行,认识他以来就喜欢损她,气她。但是她还是想......想听见他偶尔能夸一夸她。不然她何必这么辛苦学琴?只是,早就该知道的。就算她唱得再好,他也不会夸她的。
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她一撩裙摆,含着泪跑了出去。既然这样,眼不见为净,她楚飞烟才不稀罕!风亦看着从他身边飘过的女子,被那一闪而逝的亮光愣住。她,好像......
岁凉看着愣住的风亦,随意地撩了几下琴,琴声将他惊醒,风亦回过头问她,语气有一点点迟疑:"她,哭了?"
岁凉眼含笑意,丝毫不担心飞烟的情绪,这时候飞烟不需要她:"是的。"
"为什么?"他们一向斗惯了,他从来没见她哭过,就算他欺负她欺负得再厉害都一样。
岁凉低低笑出来,这帮笨蛋。"你说呢?你不知道,为了你一句戏言,她这个月每天都在家里练琴呢。就是想你回来的时候......不过,你怎么回来早了?"她记得应该是三天后。
"有一些情况......凉姑娘,我还是不懂,她为什么哭?"
岁凉看得出来风亦是真的不明白,这个人长得很招蜂引蝶啊,怎么对女孩子的心思就那么迟钝?"你去找她吧,你会知道为什么的。"
也该是时候了,一个月的思念,兴许会将两人推向另一种关系。
风亦走后,岁凉呆呆看着手上的香囊,侧脸沉静却茫然。
在离开皇宫后的一年里,她四处寻找弟弟的行踪,可惜江湖之大,找一个人并不容易。后来偶然认识了奔走在外表面是一名教书先生,实际上是江湖上的赏金猎人风亦,她救了他,为了报答她,他帮她寻找岁寒和苏驰。
最后,一行人在火焰谷找到了两人。火焰谷的主人查到楚家有他需要的一样东西,潜入楚家的时候被苏驰发现,于是苏驰就追着他追出了府外。不料这人太过狡猾,苏驰在追他的过程中不小心追丢了,本想回府,却看到那人抓着自己的情人从府中出来,即是岁寒。
原来那人本想要抓一名人质逼迫楚家交出那样东西,却被苏驰看到,也没想到要说一声,怒气和焦急冲昏了他的脑袋。
于是一个追,一个跑,最终来到了火焰谷。这人也不是穷凶极恶的人物,逃跑的过程见岁寒乖巧,苏驰根骨不错,竟是动了收徒的心思。便对岁寒下了药,从而留住了两人。
苏驰固然是生气,但是对那人的武功也甚是佩服,有所教便有所学,不到一年便差不多学会了他的武功,提出放人。那人平生孤僻,有人陪他,当然不肯。
直到岁凉和风亦找上门,他才把人不情不愿地交了出去。当然他耍了点小心机,没有给岁寒解药,以为众人肯定要回来找他。不料岁凉号称神医,对毒药也异常精通,轻易地将毒化解了,还送给了火焰谷主人一个小小的礼物。
看来,他要全身瘙痒个三天三夜了。走的时候,岁凉暗暗想道。
之后由于岁凉和安行有三年之约而不得不停止了江湖之行。她知道他能找到她,可是还是忍不住停在寻阳,开始了思念和等待。
时间是漫长的,特别是在思念的时候,总显得时间越发难熬。翠玉嫁人了,小寒忙着医馆的事情,风亦成日与飞烟互相调侃,她弹着琴,采着药,独自一人,思念着谁。
然而像是过了很久,她简直想要放弃了。她知道他剿灭了"天上天",她知道他做了很多的事,百姓对他很爱戴,可是他做得越好,她就越心慌。
他是不是会留恋那个皇位?他会不会舍不得放弃荣华富贵?她的所谓约定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看做理所当然?他......
会不会恨她?
恨她离开了他,整整三年。
距离三年之期......只剩几日了。他,该是不会来了吧?
也罢,纵然情深,奈何缘浅,他有他的目标,而她,也有自己的追求。
行医江湖,不求快意恩仇,只求他的百姓平安康健......不对,为何要是他的百姓?她默默想着,或许,自己应该去其他国家......
"凉,我找了你好久。"
"凉,不许。不许再离开了。"
她猛然转头,白衣胜雪的男子正静静看着她,多年来深藏的感情朝她喷薄而出,她迎上去,眼中含泪,却带着笑,宛若春花。
声音彷佛是从云端飘来,随即脑袋中突然闪过了很多的记忆。她抱着他,他吻着她......两人曾经的亲密跨越了三年的漫长等候,终于又在一起。
"我以为你不来了。"
"你希望我来,不是么?"
"是的,我希望你来,但是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看起来我家皇后过得不错。或许,能让我也加入?"
"......当然。皇帝陛下。"
两人对视一笑,新的一卷,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