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躺在一张试验床上，身上插满了输液管。这些输液管都连接在周围各个器械槽中，里面的液体停在输液管的顶端，在灯光下呈现着不同的色彩。输液管里的液体是基因改造剂，里面包含着各类动物的基因，经过斯婕希的改良后，能够比较完整地和人类的基因所融合。
在染头部的上方，是一个巨大的玻璃试验室，有3个立方米大小。
斯婕希像往常一样穿着白色大褂，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面无表情地站在染的身旁。
“小鬼，你想清楚了吗？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染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坚定与毅然。
“不，这样就行了。”
斯婕希换了个站姿，她把双手怀抱在胸前，淡淡说道：“不要怪我没提醒你，虽然之前我告诉你试验的生存率在4。8%左右，但是因为你个人的因素，生存率只剩下2。3%。”
“我明白了。”染依然没有改变想法，“一味的逃避是没有用的，男子汉就应该响当当地直面困难！”
斯婕希有些意外，她扶了扶实验时才戴的眼镜，眼中射出一道精光，破天荒地说了一句让染倍感惊讶的话。
“祝你好运！”
染定了定神，突然笑道：“本以为你只是一个单纯的研究疯子，没想到竟然也说出祝福别人的话语，虽然我一点也不觉得受到了祝福。”
“你的废话真多，准备好了的话，我就开始了。”斯婕希冷冷地回了一句，她的头略微抬起，接着说道：“潘朵拉，实验开……”
“等等！”染打断了斯婕希的话，“最后一个问题。”
染盯着斯婕希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斯婕希看到他的眼神居然有种想要闪躲的感觉。
“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我们这些试验体送进实验室的？”
怀着怎么样的心情？
斯婕希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在她看来除了自己的研究之外，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关心的。不过，直到染问起，斯婕希才发现自己竟然无从回答。
是为了梦想？还是为了满足自己心中的欲望？虽然说实验的成功率不高，但是既然这些实验都已经完成，按理说她的梦想和生存的价值都已经得以实现，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如果既不是梦想，也不是欲望，那么自己存在的价值又是什么？只是像一个工具一样，不断重复着相同的事情就是存在的价值吗？
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斯婕希都无法否认自己内心是对这些生命抱有一丝怜悯和同情的，只不过她以往一直忽略而逃避着罢了。现在经染的提及，她内心那处被冰封的一股热量就像太阳一般炙热，融化着封闭的那堵高墙。
这是什么东西？
斯婕希一只手捂在心脏的位置，跳动超过了往常。她感觉里面有个像气球一样的东西在不断乱撞，并且还在极速膨胀着试图撕裂她的心脏，让她胸闷、难受。
染将她脸上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从开始的冰冷到茫然，再到痛苦，他知道斯婕希内心正在挣扎着否定自己，但是这种情感一旦触发，就很难再压抑与控制。
不论是谁，内心除了欲望以外，还有很多情感。欲望只不过是茫茫多的情感的一部分，把它以偏概全地对人类进行定义是不对的。我们会哭，会笑，会开心，会痛苦。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人，而有很多人更喜欢把它称之为“人性”。
“斯婕希大人，实验可以开始了吗？”
潘多拉那好听的合成声就像是一盆冰水浇醒了斯婕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失态，以至于她的回答更像是敷衍。
“啊？嗯……好的。”
潘多拉就当是斯婕希下达了实验开始的命令。
“请注意，209号试验体实验开始！”
随着潘多拉的声音落下，实验室发出“滴”的一声，躺在机械床上的染被迅速推入那个巨大的玻璃试验室里，与此同时，插在身上的输液管液体注入他的体内。
“等……”斯婕希本想收回刚才的话，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那些实验用的基因改造液体已经注入到染的体内，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等待试验的完成。
实验液体注入到染体内的时候，他还没有太大的感觉，不过这个时间仅仅维持了短短一分钟。接着染就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几万伏特的电击击中，千万只巨型蜈蚣在他体内乱窜，不断啃食着他的身体的每一处。不仅如此，他全身肌肉开始疯狂地颤抖，整个人发生剧烈的痉挛，就连那个隔音效果极好的试验室似乎都传来染试图挣脱器械床的声响。
他觉得眼皮越来越重，大脑残留的那份意识也正在被剥夺，脑中如同有一个声音在诱惑着让他睡去。就在染将要陷入睡眠中之时，他突然隐隐约约听到斯婕希的声音。
不过，即使如此，染的意识也正在慢慢消逝，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保持清醒！小鬼！要不然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斯婕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她从未曾想竭尽全力救过一个人。但是，染却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苏醒，他的眼睛缓缓闭上。
她眼角不受控制地湿润，流下两行清泪。
那不是难过，也不是怜悯，而是忏悔！
她只是单纯让自己内心的罪恶感减轻一点，无论如何她也想要保下染的性命。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过去那些实验体之所以有如此之高的失败率，并不是因为实验素材的不良，而是他们内心缺失了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之前这种东西在斯婕希看来，不过是弱者为了生存让人忍不住发笑的借口，而回想过去，那几个在试验中活下来的都是从来不缺信念、内心强大的家伙。他们意志坚定，即使面对真正的死亡也不曾畏惧，或者说他们忘记了畏惧，他们对于生命更多的是保持着敬畏。正因为敬畏，所以他们不会轻易拱手让人摧毁破坏，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他们都坚定地想要活下去。
这种力量有时确实能够发挥意想不到的效果，然而，斯婕希却没有在染身上看到这样的可能，虽然染在她看来一直都不乏意志坚定。
不过，斯婕希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潘多拉，使用基因缓凝液，100%纯度。”
“了解。”
玻璃试验室内迅速升起青绿色的液体。这种液体看起来无比粘稠，因为它才堪堪触到染的身体，就附着在他的皮肤之上。这些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快速吸收，而且斯婕希依然没有下令停止基因催化剂的灌入，她打算将整个试验室填满。
“斯婕希大人，基因缓凝剂即将超过您所能支配的额度，如需超额使用，请您先向上提交申请。”
如果魔法师协会知道斯婕希将100%纯度的基因缓凝液使用在染身上，他们一定会气得发疯。要填满染所在的这个3个立方米的试验室，最少需要消耗掉魔法师协会一个主岛半年的产值收入。就算是魔法世家的顶级豪门，他们也不曾做过如此大手笔的挥霍。
“这里我说了算，如果你不想进入我的垃圾回收站的话就不要停，潘多拉！”
“是的，斯婕希大人。”
但是，即使做到了这样的地步，染的情况依然没有丝毫的好转。相反地，他的身体的状况反而更加严峻。只见吸收了基因缓凝剂的染，他体表的皮肤仿佛被慢慢侵蚀，紧接着出现大面积的溃烂，试验室内的青绿色液体瞬间就被染渗出的鲜血染得通红。
这种形势斯婕希以前也有遇到过，这只不过是体内基因变化导致的新陈代谢而已，但是却从来不会像染那样如此迅速。一般的试验体，在50%纯度的基因缓凝液下只会慢慢褪去身体表面的皮肤，而且生长出新的皮肤。这是因为细胞的生长速度大于死亡速度的原因。染却在100%纯度下没有放缓的效果，如果保持着这样疯狂的速度，不久染就会因为生长速度更不上而变成一堆散肉。
似乎应正着斯婕希内心所担心的那样，染的皮肤溃烂之后，他的基因变化仍然没有停止。接下来是他全身的肌肉开始崩溃。他的肌肉在斯婕希的眼中就像是一个被人用力挤压的琴弦，一根根拉扯崩断。
此时，就算是失去了意识的染，嘴里也发出痛苦的怒吼，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甚至穿透了隔音效果极好的试验室玻璃，因为站在旁边的斯婕希耳朵“嗡嗡”作响，两道鲜血从耳朵流下。
“魔力波动达到A级，斯婕希大人，请注意生命安全，建议使用隔离室。”
“不要在这个时候烦我！“斯婕希眼睛紧紧盯着试验室内的染，已经顾不上为何染所发出的声音能够穿透玻璃，对她造成损害。
她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数据。
基因改造液的注入量没有问题，那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一时没有明白。但是这不妨碍她作出新的判断。
“潘多拉，停止基因改造液的输入，换用高级魔力补充剂。”
因为魔法师对于魔力的使用就是生命力的利用，魔力补充剂能迅速恢复染所需要的生命能量，如果能够维持新陈代谢的平衡，说不定还能留下染的性命。
在高级魔力补充剂注入之后效果立竿见影，染的身体逐渐有所好转，没有进一步遭到破坏。然而，这个情况才维持了一会儿，染的身体又变本加厉里地疯狂崩溃。这一次不仅仅是血肉，就连他的骨头和内在都瞬间化成一团浓浓的血水。
“妈的，到底是谁在我的仪器里做了手脚！”
如果一次是意外，那么连续出现两次这种情况，斯婕希再笨也知道自己的仪器出现了问题，但是以她的严谨，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她恶狠狠地做了一个转头的动作，冷冷说道：“潘多拉，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明天你就会出现在我的垃圾回收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