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走的时候很平静。只是却令人感到唇角似乎还有着无比的哀愁与悲悯。
那又怎能说是平静呢?
不过是看淡了一切,看淡了天命,亦看淡了红尘的漠然罢了。
一身缟素的君随玉默然闭上了双眼,黑棺里躺着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山里的隐士们向来注重节俭,所以,这场葬礼却也没有怎么大张旗鼓。甚至说仅有君随玉和蓝沁两个人。
君佩雪终是没来,因为他身上的使命和羁绊。
听了蓝沁的话后,君随玉也没说什么,他理解。
理解为王者的苦衷。
沉默地走进父亲生前怎么也不肯离开的残破茅庐,君随玉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说明父亲死因的线索。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同样破旧的木桌上。
桌子上面只有一张宣纸。纸上也只写了三个字。
劫,幻灭。
劫?难道说……
君随玉紧皱眉头,莫非父亲也曾想要改变雪儿和影儿的天命?
那这三个字又能说明什么?
劫,幻灭。劫,幻灭。劫,幻灭……
幻灭,幻灭,幻灭……
灭,灭,灭……
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脑海里狂肆地叫喊,充斥着他的耳朵。他紧紧闭上了双眸,想要阻抑这令人心乱的声音!仿佛又“砰”地一声,所有的声音又都消失了。
“劫,幻灭……”他怔怔地喃喃着这三个字。难道他们的所作都无法挽回天命么?
不!他不信!他不相信!
他们一定可以改变天命的!雪儿和影儿,一定可以好好地活着!
“随玉?”见君随玉一直不说话,也不知到底是在干什么,蓝沁只好出声提醒。
“没事,我们回去吧。时机不可错失。”他淡淡道,转身便往他们暂时居住的地方走去。大脑一片空落落的,也不再去管那三个字所预言的劫。
蓝沁无言地跟上他,也不多问。她知道,有些事,不可多谈。例如,天机……
“若影?起来了么?若影?若影?太阳都要出来了哦?”一大清早,天还没亮,一脸笑眯眯的李寻枫就来到莫若影的房门前边敲门边唤道。
“若影?若影?”很久都没人回答,李寻枫有些奇怪:人呢?他可是起来最早的人了,白氏一家都还没有起来。若影应该也还在屋里啊。
“若影,在不开门我就进去了哦。”李寻枫又说了一句,屋里还是没有声音。便只好“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屋里因为还没有太阳光线射进来,所以显得有些晦暗。可是却依旧是空无一人。
“咦?若影呢?”李寻枫纳闷儿地自言自语。
忽然惊觉身后似有劲风扫过,心下一惊!
李寻枫连忙推出双掌接下了这一招。
好深的内力!
李寻枫不由暗暗心惊,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是你?”带看清楚对方容颜的两人都不由惊讶,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若影,你怎么不在屋里?”李寻枫最先开口问道。“我在门外可敲了好久的门呢!”
刚才见自己的房门居然开了,莫若影也很是吃惊,又见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便使出了一招。不想竟是李寻枫!
“你起来这么早干什么?”莫若影皱了皱眉,问道。
“若影还不是一样早?不,应该说是更早!”李寻枫道。“若影方才去哪儿了?还得我好生担心呢!”
“我去哪儿关你何事?”莫若影越发的不解了:“这么早找我有事么?”
“怎么和我没关系呢?若影可是我的夫人呢!”李寻枫故作嗔道,拉起莫若影的一只手,又道:“若影,下次要去哪儿可要告诉为夫一声。”
莫若影一听那些个暗昧称呼就浑身不舒服,但又找不到语言反驳,只好不言语。谁叫她失忆了呢!
“对了若影,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吧。”李寻枫道,他可不想他的若影被君佩雪找到。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呢,”忽然白墨言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李寻枫和莫若影都转过身。白墨言道:“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再走也不迟啊。”
你当然不着急了!李寻枫有些不快,但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温柔且富有爱意地望向莫若影,说道:“若影说吧,若影,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莫若影无奈地撇撇嘴,本来她也想离开的,可转念一想,在这儿待着也不错,毕竟她还没有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
“那就在这儿待到过完年再走吧。”莫若影干脆地回答。
“好。”李寻枫宠溺地笑笑。
天亮了。
小村里的空气清新至极,不禁令人贪婪地多吸几口。白大婶也将早餐做好了。愉快地用餐过后,在莫若影和李寻枫的一再要求下,莫若影、李寻枫、白墨言以及欧阳宇四人才出发上路到城里置办年货。白墨言当然知道家里不剩几个银两了,哪儿还有钱置办年货?看了恢复了一身火红锦衣的莫若影和蓝色锦袍的李寻枫一眼,不由苦笑:就算是再怎么能吃苦,到底还是富人家娇生惯养的少爷千金,穷人家的苦楚又怎能想到?
这次出来,李寻枫特地命欧阳宇备好了马。他知道若影是绝对不可能坐马车的。至于白墨言……他可就不管了。
还好的是,白墨言会骑马。
四个人,四匹马。扬鞭驾马,衣袂翩飞,滚滚黄沙。
四人很快便到了城里。
城里依旧是热闹非凡。
“若影,你知道都过年都要办置些什么年货么?”下了马,李寻枫笑眯眯地问向莫若影。
白墨言也很想笑,不过是因为李寻枫的问题太过幼稚:开什么玩笑?现在还会有连年是怎么过都不知道的人么!莫妹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哪想,莫若影却很久很久都没有回答。
年……是啊,她连怎么过年都不知道!
以往过年时,她都是独自一人在千山度过。因为师父师母要去师祖那里,尽管父皇一直让她去宫里过年,但过年时皇宫里的繁文缛节太多,父皇那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根本顾不上她。而那些个嫉妒她受圣上宠爱的妃嫔皇子公主们,更是爱在此时对她处处冷嘲热讽、落井下石,所以导致懒得去理会这些的莫若影便更是每年过年都不会到皇宫里去一次,从小到现在,一直如此。
这般年复一年地下来,她又如何会知道这年到底是怎样过的呢?每年过年,她都是一个人度过的。望着远方山下的人家里其乐融融,尽享天伦之乐,她偶尔也会小小地羡慕一把,幻想着若是自己的爹爹和娘亲还在世,他们会是如何地快乐。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对于莫若影来说,她拥有的更多的,却是习以为常的寂寞。
“若影?”见莫若影不但没有回答,凤眸里甚至还闪过了一道名为受伤的光芒,李寻枫不由十分懊悔自己居然问了这么个问题。目无旁人般轻轻地伸出双手拥住莫若影,温柔地说道:“若影,没关系,以后的每个年,我都会陪着你度过。永远不离开。我要带若影看遍这尘世繁华,知道若影都看够了,看厌了。”
听到李寻枫这样温柔宠溺的话语,莫若影承认她有些动心了,心里很是感动。一反常态地,莫若影并没有立即推开他的怀抱,而是任由李寻枫温柔地拥着她,给她温暖和鼓励。用他的满心爱意,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她。忽然,一个雪白的身影自她的脑海里闪过,欣长的身影,儒雅温文的面容,他的嘴唇微张,似乎还在对她诉说着心中浓浓的思念和爱意。好熟悉的感觉……莫若影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那个一身雪白王袍的年轻男子……究竟是谁?
“若影?”见莫若影皱起了眉头,李寻枫担心地问道:是不是她身上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就又复发了?
经李寻枫这么一唤,莫若影才回过神儿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李寻枫丝毫不加掩饰的浓浓关切。“我没事。”莫若影勾唇扯出一抹笑,安抚似的。又看了李寻枫一眼,而后有些羞赫地退出了他的怀抱。
“那就好。”李寻枫并没有注意到莫若影的失常,见心爱的人儿没事儿,也随着微微挑起唇角笑了起来。顺着莫若影的劲儿松开了她。
“我们继续买年货吧。”莫若影道。“白兄,我们走吧。”见白墨言呆在原地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莫若影出声唤道。
“哦,好。我们继续吧!”白墨言抬起头,心知是自己失态了。又回想起方才李寻枫与莫若影那一相拥,不由心下苦涩。
李寻枫也跟上前,温柔而又不容拒绝地握紧了莫若影的手,冲她微微一笑。
一路上,李寻枫都很细心地为莫若影讲解过年时的各种规矩和都要做些什么、买些什么。一路上,他紧紧握住莫若影的手也从不曾松过。莫若影一开始并不适应,几次想把手抽出都没有实现,只好任他握着,后来也渐渐地习惯了。
时光总是过得快得令人惊讶。转眼间,已是日落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