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的冷风吹来,吹过躺在血泊中昏迷的我。
不知何时,我终于忍不住的打了个寒战,我知道,既然还能感觉到寒冷,那我就还活着,还没死去。
活着?是的,我又一次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在必死的情况下,在冰冷的寒风中。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我只觉得,活着是多么奢侈又可悲一件事啊,如果就此死去,也许是一件不错的事吧。可是,我又活了过来。
脑袋中刚闪过这些念头,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开始疯狂的撕裂着我的神经,让我痛不欲生,也让我再一次的清醒。这时的我,就如被弓箭射穿了肚皮,被捕兽夹夹断了腿的野兽,闷哼两声后,也不再敢胡思乱想了。
肩背和腹部被各种利器袭击过的巨大伤口,几乎全部折断的肋骨,无不在这一刻告知着我,我还活着这一悲惨的事实。同时也告知我,我是多么的不应该再一次的醒来。
我忍不住的想睁开双眼,然而眼睛已经被血液模糊,此刻更是干涸结痂,无论如何也睁不开。我想用手抠去眼睛上干涸的血痂,刚一动,便又是一股钻心的疼痛,撕咬着我的神经和整个身体。我只好无力的躺在原地,躺在早春的夜风里,像一具死尸一样。
“就这样,无助的躺在黑暗里睡在寒风中,而后被一条流浪的野狗吞食了吧,那样的话,我这卑贱的生命也还算有一点点的意义,毕竟喂饱了一条可怜的野狗。”
不知何时,我终于艰难的睁开了浮肿的双眼,只看见漫天的星斗在泼墨的夜空里,遥不可及的闪着微微光。
瞧,那是北斗星。七星已经处在中天,如一柄造型奇特的容器。估摸着此刻有午夜十一二点了吧,也就是说我已经这样昏迷了好几个小时了。可为什么野狗没有来呢?
春夜的冷风还在不停的吹着,偶尔有几片垃圾飞过头顶,慢悠悠的远去。夜真的太寂静了,一丝额外的声响也没有,连那些流浪的野狗走来的声音和老鼠偷食的“吱吱”声,也没听见一下。
风如果有声音的话,我想我听到了。寒星如果能眨眼的话,我想我也已经看到了。
可是野狗还没有来,我依旧如死尸一般的躺在那里,看着头顶的夜空。
深邃的夜空,不知几亿里外的星斗,还有一个渺小的我,都在这无边的黑夜里清醒着。我努力地转动眼睛,却寻不到一个活物。呼呼的寒风,再一次的刮过我逐渐冰冷的身体。
若是再没有人来,估计我这身体,真的要变作尸体了。想到这里,我再一次的悲伤起来。不为自己,只为那些无家可归四处漂泊的可怜野狗。因为我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条无家可归可怜的野狗呢。
垃圾堆长大的我,母亲早已去世,父亲又是一个只会对我呼来喝去,一个不满意就要殴打我的,瘸腿邋遢酒鬼。如此这般,我好像生来就已注定孤苦伶仃。风来了,被刮冷;雨来了,被淋透;冰雪来了,被砸头。
城市的垃圾桶,郊区的垃圾堆,是我唯一能感到温暖和熟悉的地方。就是如此,我偶尔还要和那些农人养来看门的家狗,去争抢一个又冷又硬又长着绿毛的馒头。而一旦被那些壮实的男人们看到,又是少不了一顿的毒打和恶骂。
那时我还年少,只知道只要有吃的就好,毒打和恶骂又算什么,只要能填饱今天的肚子,不被饿死在荒郊野外,干什么都行,忍受再多都可以。现在回顾那个时候,我感觉得了自由和满足,一种付出后就有回报的满足和可以不被瘸腿酒鬼整天殴打而活着的自由。
今天的我十五岁了,不再为一个冷硬的馊馒头,被人毒打恶骂,但我依旧为了活着,而拼命而流血而折断手骨腿骨。我知道,不拼命,我就要再一次和那些畜生抢食;不流血,就得再一次一个人整天的徘徊在垃圾桶边,忍受所有人充满嫌弃和恶意的目光。
此刻,我终于知道我是个人而不是牲畜,我不能再像一只流浪的野狗一般游荡在这城市的边缘,活在垃圾堆旁和腐臭为伍,也不想被人当做废物鄙视。我要活的像个正常人,就算只是表面上是个正常人也在所不惜。所以我学会了抢劫,学会了蛮横,学会了无礼也要嚎几声。
我是否有点虚荣?竟为了这个虚无的梦想,留了那么多次血,断了那么多次的骨头,也折断了那么多人的骨头,放了那么多别人的血?!
我是十五岁了,而我至今认识的字却不超过一百个。若按时间算,一个月都没认得一个字,真是笨极了。
不懂诗词,不谙人情世故,除了会写自己的名字——楚牧羊三个字外,只认得“西红柿炒鸡蛋”,“蛋炒饭”,还有四块钱一碗的“青菜汤面”。最近我又认得了“肉丝”二字,因为那家小饭馆的穷酸老板,又在他那沾满油污的破旧招牌上添上了“肉丝面八元”几个大字。
一到十我已经认得多时,‘面’我也早已认得,唯独‘肉丝’二字我没见过,所以在那个老板添加了那几个字后,我又很快的多学了两个字。并经常在抢到十几二十块钱后,装模作样的看着那黑字红底的招牌,对着那个邋遢老头大声吆喝一声:“老板,给我,来碗肉丝面!”
那一刻我会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但更多时候我还是不得不弱弱的再补上一句:“多加点面哦。”
面少了,我吃不饱,这就是现实。但就是多加一点面,我也只是吃个六成饱,不过这也勉强够我熬过漫长的夜了。我再一次的闭上了眼睛,尽管我看见了一颗流星。
流星能带来好运吗?可为什么我死去姥姥说,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而每一个人死去时,都会有属于他的那一颗星星坠落天际!
现在我已经把我的过往全部告诉了夜空,天边那颗星星也已经坠落,是不是我也真的要死了?!
我死了,老爹、小飞他们会想我吗?修海会吗?长衫会吗?我不知道。
“轰!”
就在流星消失的下一刻,我突然感到有一个奇异的什么进入了脑海,疯狂的释放炸裂,而后不断的繁殖,占领我的脑海。
那感觉就像一堆庞乱不受控制的信息,被极度压缩后,猛然间在硬盘里解压释放一般,一个瞬间就充塞满了我的整个脑海。那一瞬,我觉得脑袋像点燃的火药桶一般,一股巨大的力猛烈地撞击着每一个脑细胞,疯了一般要冲出脑海。我伤上加伤,浑身疼痛欲裂,鼻涕眼泪横流。
也就在这时,突然用两个声音同时在我耳边响起,一个熟悉,一个陌生。
“你流泪了,小羊羊你流泪了。”那是修海这厮的声音,我很熟悉。
“恭喜获得恶魔心种!”这又是谁的声音,如此的魅惑而邪恶?
我真的死了吗?修海真的在想我!不,我还没死。
我不仅没死,而且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的错觉,我恨不得一跃而起,而后和高出我大半个头的修海较量一番,而后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但我还是忍住了。
因为此刻我在想,那个魅惑而邪恶的声音到底来自那里?恶魔心种又是什么玩意儿?
这时一张憨厚的脸庞进入了我的视野,而且正在默默的注视着我呢。这人正是修海。
“你还活着啊。”
我几乎哭了出来,因为我已经感到了我眼角的冰凉,那是被修海称作眼泪的东西,所以我不会再哭给他看,但我还是难以忍住悲伤,所以声音中有着几分哭腔。
“我当然活着,不然谁来照顾我弟弟呢。”他永远都这么乐观,永远不知道悲伤为何物。尽管我从来都不想让这厮照顾我,但他却又永远无怨无悔的照顾着我。
见我并没有笑,修海有点尴尬的咧了咧嘴,小心翼翼的弯下身,看着我,笑了笑,而后缓缓地躺在了我的身边,要和我一起看繁星点点的夜空了。
我都快死了——至少看起来是快死了,这厮居然还有心情和我一起躺下来看星星!我忍不住想骂娘。
我终究还是忍住了,毕竟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小飞呢?他们还好吧。”大约一刻钟以后,我问修海。
白小飞,我们的又一个好兄弟,刚认识不到半年,但每一次打架都有他陪着我们,我们已经相互多次替对方挨过刀子了。过命的交情。
“估计都还在家里睡觉吧。”修海轻描淡写道。
而也就在修海话落音的一刹那,忽然又有两个身影出现在了我们的正上方,那是两张脸。那两张脸,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上面堆满了“贱笑”。
“看到你们笑的这么贱,我好开心啊!”我嘿嘿一乐,故意损他们说。
“看着你被打得像条死狗一样的躺在这里,我们也好开心啊!”他们也是混不吝,拿我的伤,笑着反击我。相互取笑间,他们便一左一右的躺在了我和修海身边。我们一起看夜空深邃和繁星点点。
躺在那里,我想这一次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和他们结拜。这不仅是我害怕,万一那一天我真的死了,也没有一个兄弟和朋友的缘故。同时也是我不自觉的想法。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也很奇怪,直到一个月后我才清楚,这是为什么。
在打定和修海小飞他们结拜的想法以后,我便开始不知觉的想起了,被人像狗一样狂揍的前前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