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船行了将近一个小时，天终于还是下起细雨来。我看了看手机，此时已经是晚上9点了，河面冷风阵阵，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船还在水面不停的摇晃着，周围黑洞洞，只有远处的村庄透着模糊的零星亮光。我突然想起2013年的5月2号，我，付沉，李奇，王琴，安苗苗，小蔡一行六人乘船穿过巫峡。在怪石嶙峋、峭壁屏列的大石下，李奇高声歌唱：我的梦挂在桂花墙上，墓志铭刻在旧轮胎上，幻想之笔在彩云之巅，指尖飞舞诗意成行..
那一天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满笑意，安苗苗坐在船头，托着下巴温柔的看着唱着歌的李奇，王琴手上拿着剥好的橘子，对着付沉说，“来，嘴张开！”小蔡趴在船舷上眺望远处的景色，也许她想起了什么，欢喜得像个孩子。我嘴里叼着黄鹤楼依靠在护栏上，静静的看着这一切。李奇这厮唱完歌，开起我和小蔡的玩笑，大声的叫着“在一起，在一起！”小蔡小脸通红，我瞟了一眼王琴，随即移开目光，说李奇你个斑马日的电视剧看多了吧。生活原来如此简单，像是一道普普通通的清炒小白菜，不需要调料，不需要鸡精，不需要酱油，不需要姜葱，只需油盐，依然令人可口清爽。
小蔡的前男朋友叫石涛，是一个玩吉他的文艺青年。2009年3月初，下了班的小蔡路过武汉中山公园，远远的就听到了一声清亮的歌声：曾经，空寂的小巷，洒着似水流年的灿烂时光，没有伤痛和恐惧，没有霓虹闪烁的悲凉。那时文艺青年石涛披着一头长发，电吉他插在音箱上余音绕梁，活像90年代的老狼。小蔡站在人群中听了很久，走的时候留下了10块钱。
2009年3月到5月，两个月的时间，在下班的路上听石涛唱歌成了小蔡当时的另一工作。5月2号的晚上，那夜武汉春意盎然，角落里的猫发出婴儿般的叫声。一曲唱罢，披着长发的文艺青年对小蔡说，一起吃个饭吧。
那顿具有特殊意义的饭，是在路边摊吃的一碗酸辣肥肠粉，小蔡的脸因为辣椒的刺激在夜色里透着红光，美丽动人。饭后他们走进了中山公园的深处，就在那里，在一个散发着暧昧气息的角落里，石涛用一碗7块钱的酸辣肥肠粉的代价，轻轻地带走了小蔡的纯洁年华。那夜月光如昼，街灯闪烁，纯洁的小蔡内裤上绽放着一朵殷红的花。
他们在一起一年半，那一定是一段令人羡慕的时光。下了班的小蔡守在文艺青年石涛的身旁，静静的听他弹唱一首一首的歌谣，然后挎着他的手臂，一脸爱意的走向他们的家，走向那所一个月租金350元破旧而温暖的房子。
2010年12月3号，那天武汉下起了雪。路人纷纷疾驰奔赴家中，解放大道上堵得水泄不通，地铁2号线里人满为患。小蔡像往常一样走过中山公园，她并没有发现文艺青年石涛，也许太冷，他回家了吧。她想。打开房门时，她喊：涛，你在吗？没有人回答，紫色的床单上静静的趟着一封信，文艺青年丑陋不堪的字迹跃然纸上，开头是一首汪峰的《流浪》：
如果我能够选择
我要挣脱这满身的枷锁
如果我可以飞翔
我要展翅飞向那光明的远方
从明天起我愿孤独一人
让这幽暗的人生变得闪亮
走走停停体验这场生命
向着春暖花开的远方流浪
..
歌词后面，有石涛写的一段话：蔡，看完上面的歌词，你应该懂我了吧。是的，这不是我要的，我常常睡不着觉，有时候睁着眼睛一直到天亮，你却在旁边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发现我也许快死了，我的手按着琴弦，它发不出声音.。。，蔡，对不起，我走了.。。
文艺青年石涛就这样消失在2010年12月3号，那一夜的窗外是黑沉沉的天空和鹅毛般白色的雪。彼时的武汉如同我现在乘坐的小船，正在泪与雪的洗礼中，在无声的海洋里，翻滚、飘摇、颤抖，渐渐倾覆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据说后来石涛去了北京，还有认识他的朋友说在云南丽江看见过他，披肩的长发不见了，头皮已经剪得发青。也许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从此消失在小蔡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出现过。2013年5月2号站在船舷上的小蔡，一定是想起了4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站在茫茫夜色中斜跨着吉他弹唱的大男孩，是他吗？一定是他，他那忧郁的眼神像一把刀，刻在小蔡的心间，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船仍在行走，夜越来越深，温度也越来越低，本来就有些感冒倾向的我摸了摸额头，奇烫无比。个斑马的，发烧了。中年男人看了看哆嗦成一团的我，转身将自己的蓑衣脱下递了过来。“穿上吧，这个暖和。”我感激的朝中年男人望了望，他咧嘴一笑，手上卖力的划起船桨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