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一路乘车向东,再也没有遇到任何意外。我将手机卡插上,开机,一大堆短信跳了出来。有老江的“一弟啊女莫带野,手机换号不让我阿白啦”,李奇的“你没事吧”,在不同的时间段发了六次。最后一条写着:威哥,你还好吗?
“说,你喜欢我吗?”
小蔡靠在过道的墙上,低着头站在那里,手心出汗,满脸通红。我摇晃着身体步步逼近,一股热辣的酒气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包裹着四周。说呀,你喜欢我吗?我狰狞着,像火焰,像恶魔,然后轰然的倒下去,经过胃反刍过的食物流了一地。
威哥,你还好吗?身后小蔡弱弱的声音似梦中传来。
那是2013年5月的初夏,繁星满布,莺歌燕舞,草木葱荣。夷陵大道的燕沙大酒店里,各色人群渐次进屋,然后房灯旋开,尔后暗暗熄灭。微风从灯影的旋开熄灭间,从摇曳中的宜昌吹来,穿堂而过,轻轻拂过阿威的身旁,在他被酒精麻醉过的内心发出轻轻地叹息。
我坐在车上盯着窗外看了很久,才徐徐拿着手机打下一行字发了过去:小蔡,我很好,马上就回来。杨二锤坐在我旁边对我笑了笑,“女朋友吧。”我回之一笑,说,要是就好了。随后盯着手机默然不语,痴痴地发着呆,思绪犹如飞速旋转的车轮,越滚越远。
2010年10月3号以后,被文艺青年石涛夺走烁烁年华的小蔡,再也不相信爱情。爱情,在当年那座尘土飞扬的城市里,随着盾构机在底下轰轰挖掘,早已被埋藏在深深的地壳,成为一生的谜案。她哭了三天,三天后去饭店上班,老板丢给他800元钱,“这是你半个月的工资,你走吧。”拿着钱,小蔡走过2010年的武汉街头,它如此浮夸,如此拥挤,如此冰凉。回到硚口宝丰的那间一个月350元破旧而狭小的房间,她开始独自疗伤。她每天上网,手机关机,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2010年12月2号,一个四十多岁的本地网友告诉她,这边缺人,要不要过来。她在那所房子里待了整整两个月,已经厌倦的情绪使她轻松的答应下来。他们在江汉路的鱼满堂见了面,网友自称姓王,咧着一嘴黄牙,笑眯眯的说,“我们先吃饭,还要等一个朋友。”刚在饭店坐下不到十分钟,网友老王的朋友姗姗而来。吃着辛辣香甜的川菜,小蔡似乎找到了家乡的感觉,一时心情大好。“我公司正好缺一名咨客,包吃包住,你可以先过来熟悉熟悉。”老王的朋友说。
老王的朋友姓刘,人称刘总。他的所谓公司就在江汉路后面的胜利街上,小蔡走到时看到门口霓虹闪烁的招牌在夜色中格外明亮:金都之春。那字闪得人眼睛晃晕。刘总告诉她,这是一家洗浴中心,你只需要在前台哪里也别去,有客就带一下路,里面做什么都不要管。纯洁的小蔡傻傻的点了点头。那夜月光皎洁,不思寒冷。
小蔡住进了宿舍,那是一件很小的房间,已经有两个咨客住在里面。那两个咨客一到休假时经常出去玩得很晚,有时半夜回来,一阵希嗖之声不绝入耳,常常将她在睡梦中惊醒。2011年1月4号,在彼此熟络后,那两个咨客第一次带小蔡出去玩。那晚她们在KTV一边喝着酒一边唱着歌。唱着唱着,包房里只剩小蔡,然后一个人走进包间,关掉灯,一下扑了过来。
那时的付沉刚刚接到第一笔生意,和王琴在万达公馆的房间里憧憬着更加辉煌的明天;那时的阿威刚刚接手皇家建材的店面,咬着笔头思索着如何赚钱;那时的李奇仍躲在电脑屏幕之后,在58同城上假装纯情的女大学生哗啦哗啦赚着钞票;那时的小蔡,丢掉了话筒,反手一巴掌扇在那个人的脸上,然后转身出了门。
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2014年4月付沉站在澳门葡京赌场门口如此说道。那一巴掌不仅打痛了入侵者,也使小蔡伤身痛骨,她站在昏黄的街灯下无声的哭了出来。那夜色如魑魅,如魍魉,撕扯着她早已脆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