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2013年5月之后,王琴很少能看见付沉。“我很忙。”他说。那所万达公馆临江的房子里,时常只有她一个人。饭做好,有付沉爱吃的农家小炒肉,她给他打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有酒杯的碰撞声,有男人的哈哈大笑声,也有女人娇滴的劝酒声,“老板,再喝一个嘛。”此时的天才商人满脸通红,双眼迷离,跌跌撞撞的走向门口。
“喂?你吃吧,这里有局.。。”
“你.。”还没说完,那边啪的挂断。王琴盯着手机怅然若失,房间里飘着菜香味,在夜色苍茫中,缠绕在房子里久久不愿散去。
付沉最后一次向王琴求婚是在2013年3月,那时保利心语的房子刚刚装修好,家具有了,电器有了,什么都有了,唯独没有女主人。他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开车到武汉广场,等着王琴下班。在保利心语的新房里,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微笑着说,我们结婚吧。那天王琴沉默了很久,她坐在崭新的沙发上,四处张望。房间里的每一处都让她感觉陌生,甚至眼前的这个男人,她的心瞬间空得仿佛什么都装不下。“再等等吧。”她说。
付沉始终挂着笑容的脸一下子僵住了,他转过身去,默默地掏出一根烟,“啪”的一声,烟雾在眼前缭绕。窗外的马路上车水马龙,三月的武汉如同三月海子身下的铁轨,冰冷、凄凉。风吹过来,拂过他的脸颊,拂过嗤嗤燃烧的烟头,在摇曳不定的内心低徊绕圈,像一道不离不弃的符。
2013年9月12号,付沉在亚洲大酒店宴请种马王铭建。江夏纸坊有一处将近200亩的地皮,他志在必得。那天志在必得的付沉陪着王铭建喝了很多酒,他不停的喊着服务员:再上盘鲍鱼,快点快点.再拿瓶五粮液,快点快点.。再拿条1916快点快点.。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摇摇晃晃的带着王铭建去了金浪沙滩。看着王铭建搂着两个衣着暴露身材饱满的女郎出了包间,他打着呛人的酒嗝笑了,那笑容充满狰狞,邪恶无比。电话响了,得意忘形的付沉接起来,“我在哪?我在金浪沙滩!”这是几号房?他低头问着身下正卖力练着吐纳功夫的女郎。“201”女郎咽了一下口水说。“我在201!”挂完电话,付沉哼哼唧唧起来。
“咣”,包间的门被踢开,满脸怒容的王琴看着一脸陶醉的付沉,他的身下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帮他擦拭着无耻之棒。付沉一下就醒了,他一把推开身下的女人,“你听我说.。”话没说完,王琴拂袖而去。留下他张开的嘴巴停在空中,像一道上帝扭曲过的门。那夜武汉没有月光,秋天已经来临,弥暗的街市里树叶开始飘落,它旋转着,飞过每一片落满灰尘的前尘往事。
付沉给她电话,手机关机。他借着酒劲将车开上了路,在友谊大道路口,一个交警示意他停车,他目而不顾,开足马力冲了过去,头伸出窗外骂着:“去你妈的!”到达万达公馆,他拿钥匙开门,没有反锁,他冲进卧室,没人。冲进卫生间,没人。他像个疯子一样四处寻找,依然无果,最后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坐了很久,烟烫伤了他的手指,他恍若无闻。他踉踉跄跄的出了门,慢慢的开着车回了公司,然后跪在侧台的菩萨面前,独自楠楠呓语:一念离真,皆为妄想.。一直到天亮。
王琴那夜一个人跑上了长江二桥,她慢慢的走着,眼泪沾在脸上,像无法擦掉的胎记。她走到桥中间停了下来,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在没有月光的夜色中,脚下的江水哗哗拍浪作响。背后总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有人来了,是付沉吗?她问。那人越走越近,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笑是哭,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她大声的叫出来,声音随着滚滚的长江水越飘越远。不要怕,我是桥上的执勤警察。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王琴扭头看了看,然后身体慢慢的向下滑,她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栏杆,用尽所有的力气喊出:付沉,你是个烂人.。。
分手吧。她挂掉电话。
那只用胶水粘住的玻璃杯,终于还是碎了。碎在了黎明来临之后。生活在宽广的长江里,以淤泥为食,以河床为榻,久而久之,终于生出带刺的鳞甲,刺得这座城市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2013年9月13号的天才商人付沉,在皇家会所里伪装着自己。将宋如明送出包间后,黑夜来临,邪恶的藤蔓伸出触角,爬满整个房间,他摘下面具,一把将陪酒女郎的裙子掀开,用手指狠狠滴插了下去,他怒吼着,狰狞着,我却在他的眼中看出一道了无轨迹的泪痕,悄然滑过他的脸颊,滑过武汉阴暗的夜空,滋滋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