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动车经过合肥,窗外下着零星小雨。夜深了,车厢里的人大多已经睡熟。我突然清醒,浑身的汗都涌了出来,随后打开手机翻看着之前的邮件。
邮件里付沉讲述了我离开之后的经过。汪楠回四川了,听说那个被砍的人只是受了轻伤,看起来血肉模糊,鲜血满身,实际上刀刀都不在要害。他跟着汪楠回了四川,又辗转到了成都。现在他又要回来了,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点。那么生活呢?是不是一样可以摒弃前嫌,拉着我们的手走回那个曾经迷失了的起点?我若有所失,窗外细雨飘落,朦胧中的天空冷漠而寂静,我打了个战栗,想起那些曾经炙热的岁月,心中隐隐一疼。
新年快要来了,在2014年的最后一天,我走在上海的街头,四处张灯结彩,车流穿梭,热闹非凡。终于走到了吴老板的公司,传说中的地产泰斗霸气傲然的坐在沙发上。我道明来意,泰斗摸着脑袋想了半天,“撒宁?付沉?阿拉不宁得.。。”我气得牙龈充血,汗毛直立。刚想发作,想想又释然,顿了顿,我转身出了门,头也不回。
从吴老板公司出来,我慢慢地沿着街边往前走,越走心情越沮丧,那么大窟窿,找谁来填满?我恍恍惚惚的坐上了地铁2号线,人群耸动,车厢一片明亮。地铁在黑暗的隧道中穿行,像只羽化了的蠹虫,轰轰烈烈的奔向世界尽头,从此跳出生死轮回,独留我孤身一人,飘飘乎于浑浊人间,阳清为天,阴浊为地。
我在南京东路下了车,慢慢地走向外滩。2010年新年钟声敲响时,诗人李奇就坐在外滩冰凉的水泥地板上,创作了他那后现代超理想主义的诗:
愤怒吧
一无是处的生活
让它突如其来
在我的泪水中裸体行走
现在细细品味这首诗,再回首来时的路,我不禁哑然一笑。李奇这厮算是熬出头了,生活不再一无是处。2013到2014年一整年,李奇的公司扩充了一倍,办公场地从常青搬到了建设大道的新世纪大厦,办公面积也大了不少。业务也是做得五花八门,签了几家软件公司的代理,钞票赚得不亦乐乎,比我这个付沉赐封的假老板不知要强多少倍。
我在外滩待到了晚上11点半,环顾四周,人越来越多,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喜悦。中山东一路的外滩18号上欧式的时钟在滴滴地转动着,时间一秒一秒的流逝。我的嘴巴干苦,掏出一根黄鹤楼点燃,吐出一口烟雾,然后在心里对自己说:妈的,2015了。时光如流水,洒在心间每一个角落,前尘往事纷纷飘然而落。宁静的黄浦江上一浪水波轻轻摇曳,像是一面镜子,我看到了王琴,看到了小蔡,看到了付沉,看到了李奇,他们在对我笑着。我狠狠地掐灭烟头,心想2015年得好好经营皇家建材,最好我们哥三弄点大买卖干干。
正想着,不远处突然一阵骚动,人流越挤越密,堵得水泄不通。不时有人喊着,“有人倒了”,人群开始慌乱起来,看台上的人纷纷往台阶口下冲,人越挤越乱,接着有人跌倒,接着更多的人跌倒。然后是尖叫声,哭喊声,嘶吼声,噪得我耳朵轰鸣而响。我被挤在人群中,朝台阶口看去,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挤在人堆里口吐鲜血,甚是吓人,有人在喊:死了,死了..
电话响了,我费力的接起来,只听安苗苗在里面喊:他死了,死了..我瞬间恍惚,分不清是现场的声音还是安苗苗的声音,这时灯光激闪,人群喧哗,广场上黑压压地一片绰绰鬼影。在人流攒动的广场里,在新年钟声敲响地前一刻,千万种声音在耳边萦绕阴魂不散:死了,死了.。
2015年的钟声敲响了,在一片喧哗声中,死神却在这一刻微笑着翩翩飞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