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几天,又仿佛是几个世界一样长,陈风渐渐从恢复了意识,慢慢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破旧而简陋屋子。
我...没有死吗?这是他恢复意识之后的第一个念想,随后袭来的剧烈疼痛也在暗示他,他还活着,只觉得好像有无数蚂蚁在自己身上撕咬,又好像有人在用小刀切割着自己的身体,他想开口叫,可是根本没力气发出声音,席卷而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
当陈风第二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枯黄的少年的面孔,看他的样子似乎比自己还略微小一点,脸上还挂着些许泥土,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你醒啦。”那少年欣喜的叫道。
身上的疼痛虽然减轻不少,但他依旧没力气动弹,也无法开口说话。
见到陈风的嘴角动了动,少年似乎猜到了他想问什么,说道:“是我见你飘到岸边,把你捡回来的,我叫豆芽。”
“捡......居然是我自己飘到了岸边,看来我还真是命不该绝啊。”陈风暗暗想道。
“你都不知道,我发现你时,你的伤口都不流血了,还好你能醒过来。”豆芽惊呼道。
“咚,咚,咚。”叩门突然传来,还不待豆芽反应,门便被人一脚踹开,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青年笑着说道:“豆芽,听说你前些天把种的菜卖了,卖了多少啊?要不借海哥几个钱花花?”
豆芽站起来,哭丧着脸说道:“海哥,那些一共才卖了十几分钱,而且我都花了。”
陈风看到几个青年的衣服上虽然也有补丁,但是豆芽衣服上的补丁却是多到不能再多,不通世故的陈风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管豆芽借钱呢?
另一个肥胖青年上前拽起豆芽的衣领,恶声道:“花了?你花了我们花什么?要不是海哥保护,你以为你能生活?”
“海哥”伸手打断肥胖青年的话,温声向豆芽问道:“说说你把钱花哪了?”
听到这话,豆芽下意识的往陈风的方向看了一眼,但是嘴唇抿了抿,什么都没有说。
然而他的动作显然没能瞒得过“海哥”,“海哥”笑着朝陈风走去,看着陈风,说道:“就花这家伙身上了?真是浪费。”
“不要碰他,他还没好。”豆芽惊叫的扑来,却被另外几个青年拦住。
不知为何,陈风从来没有过杀人的不适合和不安,但无论怎么说,杀过人的人和普通人多少会有些区别,更何况是五条人命。
面对陈风凌厉的眼神,和旁边泛红的衣物,“海哥”不屑道:“呸,什么玩意,一个废人。”说罢一口脓痰险些吐到陈风脸上,而后扬长而去。
临走前还狠狠甩了豆芽几个耳刮子,说道:“以后记得,该怎么办事情。”
这时陈风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找豆芽借钱,这根本是在欺负人,双眼似要喷出火来,他多么希望自己的身体可以动,可是....
豆芽关好门,捂着红肿的脸来到床边,嘴角还挂着一丝血渍,看到陈风的表情,他努力挤出一丝微笑道:“我没事...”可此话刚出便忍不住抽泣起来。
“没有钱给哥哥换药了。”
只恨自己无法动弹,无法去安慰面前的少年,陈风用尽全部力气,终于断断续续发出嘶哑的声音:“不...不...哭。”
豆芽点了点头,哽咽说道:“哥..哥,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我不哭了。”
听到“哥哥”两个字,陈风心中不由刺痛。对面少年,陈风很无解,是他自己救回来,用全部的钱给自己买药,为了自己挨揍,自己只不过安慰了他一句就成了好人,要说感谢也应该自己说才对吧。一向思想有些单纯的陈风都无法想象少年的天真,也许是因为那声“哥哥”,也许因为他救了自己...陈风的心里突地生出一种保护欲,当然现在还无力实现。
“对了,哥哥一定饿了吧,听说受伤的人要多吃东西才能好的快。”豆芽拿来了一小叠青菜和白面馒头,回到床前。
看着眼前的简单的几根青菜和馒头,陈风没有太多意外,他早就看出豆芽的生活条件不会太好,他本也是穷苦出身,并不挑剔这些。
“哥哥,我喂你。”
“你...不...吃吗?”
“我早就吃过了。”
眼看着豆芽把馒头掰成小块,一口一口的喂自己,陈风心中满满的全是感动,一种久违的被关爱的感觉又出现了,他却并没有看到豆芽眼中一丝隐约的期待。
因为伤势,陈风吃过饭不久便睡去了。
见陈风睡了,豆芽走到角落里,拿出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馒头,静悄悄的啃食着,如果陈风还醒着,他就会发现,豆芽的食物里连一根青菜都没有,那个馒头是发黑的......
过了四天,通过这几日的相处,陈风大致了解豆芽的情况,他和自己一样,也算半个孤儿,母亲早丧,父亲也在他八岁时去世,本来家里还留下了几亩田地,但是尽数被人霸占过去,只能通过在房前屋后种些许青菜为生,本来就难以自给自足,还要面对几个地痞的剥削欺凌,但他是个很乐观的人,从不抱怨任何事,更是一个善良的人,从不去憎恨任何人。陈风能感觉到,豆芽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哥哥了,这种事情说来很奇怪,这种感觉真的很幸福,也曾问过豆芽想不想学元武,他说不想,理由是他不喜欢看别人争斗,也不想有朝一日自己和别人争斗...陈风终于明白,那些地痞青年之所以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他,并不是因为他懦弱,而是他太善良。
唉...想到这,陈风不禁摇了摇头,他现在虽然还不能下床,虚弱无力,但是已经可以轻微的挪动身体了。
突听的门外传来一阵吵杂的声音。
“小兔崽子,可算抓住你了,他**,跑啊,怎么不跑了。”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恶狠狠的说道。
豆芽站在墙角,卷缩着身子,不敢回应。
“给我打。”中年人一声令下,身后五、六个青年壮丁蜂拥而上,对着豆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是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他跑到十几里外的大户地里偷红薯,被人发现一路追到这里。”
“怪不得没出息,这么大还偷东西。”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能经受的住几个壮丁的围攻,只能双手抱头,卷缩成一团。
看不下去的村民纷纷劝道:“别打了,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是啊,再打出人命了,放过他吧。”
“哼,停手。”中年人冷哼一声,腆着大肚子朝豆芽走了过去,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红薯,伸出脚把它们一个一个的踩烂。
豆芽不敢抬头,只能流着眼泪,而中年人踩完了红薯还没结束,又把脚放在了豆芽的脸上,用力碾压。
“啊...”豆芽忍不住发出惨叫,听着豆芽痛呼的声音,看着脚下那张因挤压而扭曲变形的脸,好一会才过足了瘾,带人离去。
屋子里的陈风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是那些声音确实一字不差的传进他耳边,他恨不能飞出去,可是身子根本不允许他这么做,用尽力气滚下床,却如何也爬不远,听着豆芽的哀嚎,那个叫自己“哥哥”的少年,那个救自己性命的少年,那个宁愿挨打给自己买药的少年,那个一口一口喂自己吃饭的少年......那声声惨叫如同锤子敲在陈风心上,他多么想站在少年身边保护他,焦急的情绪让陈风的几乎昏厥,无能为力的他忍不住流出泪来。
过了一会,豆芽拖着蹒跚的脚步走了进来,看着陈风倒地,连忙扶起他回到床上,随后一脸欣喜的从怀里拿出一个事物,道:“哥哥,看这是什么?”
陈风放眼望去,那是一个红薯,刚才豆芽不论是被壮丁围打还是被中年人践踏,都死命的压住胸口,不敢动弹,就是为了这小小的一个红薯。
“还好这个没被他发现,我一会煮一煮,哥哥就可以吃了。”豆芽笑嘻嘻的说道。
陈风试着压住自己的情绪,心痛的看着豆芽那青一块、紫一块的脸,颤声道:“就为了这个番薯,值得吗?”
“白馒头和青菜已经吃完了,都说受伤的人要多吃些营养的东西才会好的快...”
‘白’馒头?青菜...没有了?回想到豆芽从不在自己面前吃饭,陈风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
“豆芽,你吃的什么?”任凭陈风如何也压抑不住声音的颤抖。
...看着眼前的馒头,还能叫馒头吗?硬的,已经变黑发霉了,瞬间明白了一切,陈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早看出豆芽的条件不好,但几时想到会差到这种程度。
陈风啊陈风,你何德何能?让他把好的东西给了你,坏的留给他自己,你却一直不知道珍惜...为什么,才认识几天而已,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虽然是闭着眼的,但是陈风的脸上早已泛滥成河。
看到陈风的泪水,豆芽哽咽的说道:“哥哥不哭。”
是啊,哥哥的责任是保护弟弟,照顾弟弟,自己是要让他依靠的,怎么可以在他的面前流泪。
“豆芽,这馒头哥哥也可以吃的啊,不需要去偷红薯。”陈风伸出不停抖动着的手去拿“馒头”。
“可是...我想让你好的快一点。”豆芽说罢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想让你好的快一点。”“我想让你好的快一点。”“我想让你好的快一点。”
酸楚?心痛?感动?不知名的情绪在凝聚,血液在心中激荡,陈风的手居然奇迹般的摸到了豆芽的头,语气呜咽却坚定的说道:“哥哥以后绝对不会再让你受欺负。”
在云府居住六年的陈风,什么美味佳肴没见过,但是吃着硬得发黑馒头,他觉得这是他一生吃到过的最好吃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