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快黑了,庆华还没回来!这可急坏了石婶儿。“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儿?到现在还不回来!”虽然心中万分焦急,石婶儿还是耐心地做完了饭,然后将饽饽、粥和咸菜摆在桌子上,等着儿子回来。“庆华懂事,他不会让我太着急的!说不定在外面碰到了熟人耽搁了。过一会儿,他肯定就到家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推门。石婶儿的心中一阵喜悦:“我说儿子很快就会回来,这不他就回来了!”但让他失望的是,推门进来的并不是庆华,而是侯大伯。他刚回家,想给小梅子做饭,但发现洋火儿没了,就到石婶儿这里来借。见石婶儿一个人在家,他很奇怪,于是问道:“欸?怎么就您一个人在家?庆华呢?”石婶儿满脸焦急地答道:“不知道呢!我下午让他去上货,可他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出嘛事儿了,可急死我了!”侯大伯见石婶儿急成这样儿,急忙劝解道:“老姐姐,您别着急,庆华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又安慰了石婶儿几句,侯大伯就回家做饭去了。
没办法儿,石婶儿只得坐在炕上等着儿子归来。可是直到天彻底黑了下来,庆华也没回来,这时石婶儿可真的慌了神。犹豫了一小会儿,她找到侯大伯和周二哥,求他们给想想办法儿。这二人预感到事情不妙,但外面正在宵禁,如果现在出去找庆华,肯定会遭到日本兵和伪军的盘查,说不定会被抓走。没办法儿,他们只得劝石婶儿先休息,待明天天亮之后再去找庆华。石婶儿哪有耐心等到天亮,她不顾一切地冲出了大杂院。侯大伯和周二哥怕石婶儿遭遇不测,急忙追了出来。刘奶奶的儿子刘志成也想跟他们一起去找庆华,但侯大伯让他留下照顾院内的老人和孩子。
果不其然,石婶儿没走出去多远,就被持枪的日本兵和伪军拦住了。他们要求石婶儿立即拿出良民证。石婶儿出来的急,根本没带良民证,日本兵和伪军不由分说,就要将她架走。“我要找我儿子,你们别抓我——”她哭喊着。这时,侯大伯和周二哥跑了过来。见日本兵和伪军要带石婶儿走,侯大伯急忙上前解释道:“你们别抓她,她就是个家庭妇女,从来没做过坏事儿。她这么晚跑出来,是因为她的儿子不见了。她是想找儿子去……”侯大伯还没说完,就被日本兵要求出示良民证。侯大伯身上带着良民证,而周二哥却没带。日本兵和伪军不由分说,就要将石婶儿和周二哥带走。侯大伯见此情景,急忙央求道:“我求求你们了,千万别把他们抓走。我保证,他们都是良民。我保证……”这时,一名日本兵狠狠地给了侯大伯一记耳光,然后又一枪托子将他打倒在地。怒骂几句后,日本兵和伪军将石婶儿和周二哥拖走了。
过了半天,侯大伯才站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大杂院。这时,大杂院里的人除了孩子之外无一入睡。他们聚集在院子里,等着亲人和邻居归来。见侯大伯回来了,周二嫂子急忙扶住了他,然后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伯伯,找到庆华了吗?”侯大伯无奈地摇了摇头。周二嫂子又问道:“石婶儿和我家周二呢?他们怎么没跟您一块儿回来?”侯大伯叹了口气,然后对她说:“他们俩被日本兵抓走了——”听闻此言,周二嫂子一下子瘫倒在地,刘志成和媳妇儿见状急忙将她扶回了屋里。周二哥的儿子小柱儿被惊醒后,大声地哭了起来。这哭声让整个大杂院都笼罩在悲痛、烦躁的气氛之中。
这一夜,大杂院里的大人们都没睡着。天亮之后,他们聚集在刘奶奶家,商量怎么营救石婶儿和周二哥。刘志成路子比较广,认识一些有身份的人物。他们最后决定,由刘志成去烦人,尽快把石婶儿和周二哥办出来。之后,他们凑了一些钱,并在石婶儿家翻出了她的良民证。周二嫂子也找出丈夫的良民证,交给了刘志成。刘志成拿着钱和两个良民证走出大杂院,然后向租界方向走去。到了租界,他找到了孔先生的家,然后向孔先生说明了来意。孔先生十分仇恨日本兵,但与一位警察分局的局长却是故交。虽然他很鄙视这位老朋友,跟其很少来往,但刘志成是他喜欢的小兄弟,既然小兄弟张口了,他决定舍一回面子。况且这是为了营救自己的同胞,又不是干卖国的事,不会损害自己的名节。
主意打定后,孔先生让仆人拿来纸笔,写了一封信。写完了,他把信装进信封儿里,然后对刘志成说:“小老弟,你拿着这封信去东门外的警察分局找苟局长。见到他,你就说是我孔某人让你找他去的!”刘志成接过信后,对孔先生万分感谢,而后从口袋儿里掏出一个装着钱的布包儿,想以此表达对孔先生的谢意。孔先生见状,急忙伸手阻止:“小老弟,你要是这样就太见外了,再说我也不缺你这几个钱。你还是带着去警察局吧!说不定会有用!”
从孔先生家出来后,刘志成急急火火地向位于东门外的警察分局走去。来到警察分局,刘志成正想往里走,不想被两个门卫拦住了。刘志成再三向他们说明来意,并将孔先生的信拿出来,让他们转交苟局长。一名门卫接过信,走进了院内。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对刘志成说:“局长让你进去!你跟我来!”刘志成蹑手蹑脚地跟着门卫走进了警察分局。推开局长办公室的门,刘志成见一个穿着警服的胖子端坐在办公桌前,就谦恭地对他说道:“局长,是……是孔先生让……让我来找您的!”苟局长用浑浊眼神打量了刘志成一番,然后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跟孔先生是什么关系?”刘志成答道:“孔先生是我的老朋友,他一直很照顾我。”苟局长抽了两口烟,然后对刘志成说:“好吧!看在孔先生的面子上,我就帮你一次!”说完,他给手下打了个电话。很快,他的手下就来了。苟局长跟手下说明了情况,而后让他带着刘志成去日本宪兵队要人。刘志成千恩万谢,像鸡吃米一样给局长鞠了好几个躬。临走时他从身上掏出布包儿,放在苟局长面前的桌子上。苟局长连正眼都没他看一眼,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离去。
刘志成跟着苟局长的手下来到了附近的日本宪兵队。经苟局长手下交涉,再加上石婶儿和周二哥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日本宪兵队很快就把他们放了出来。虽然只被关押了一夜,但石婶儿白发骤增,面容憔悴,看上去比昨天老了许多。而周二哥也是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刘志成带着他们回到大杂院后,刘奶奶和志成媳妇儿一起照顾石婶儿,而周二哥则有老婆伺候着。
刘奶奶和志成媳妇儿给石婶儿拿来了饽饽,端来了开水。石婶儿虽然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但此时她毫无食欲,只是喝了两口水。刘奶奶和儿媳妇不停地劝着石婶儿,而石婶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半天,她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呼喊着儿子的名字。这时,刘志成来到石婶儿家。见石婶儿哭得伤心,他感叹道:“你们能回来,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可是庆华这孩子到底去哪儿了呢?”
第二天,天还没亮,石婶儿就出去找庆华了。周围凡是庆华可能去的地方,她都找遍了、喊遍了,最终也没发现儿子的踪影。侯大伯、周二哥、刘志成他们都帮着石婶儿到处打听庆华的消息,但也都一无所获。天快黑了,石婶儿只得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大杂院。
好几天过去了,也没有庆华的音讯,石婶儿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丈夫已经被日本人打死了,儿子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而现在儿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的精神已经濒于崩溃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人们经常看到一个神情沮丧的中年妇女在老城里游荡,嘴里不停喊着儿子的名字。
大杂院里的人都非常关心庆华的去向,他们经常站在院子里谈论此事。一天傍晚,他们又说起了庆华。“庆华到底去哪儿了?这个孩子老实、正派,不可能去惹祸啊!”侯大伯满脸焦急地说。“庆华知道他娘靠他过日子呢!不可能一句话不留就离开他娘!”刘奶奶对庆华母子非常了解,因此断定庆华绝不会抛下母亲,独自远走。正在窗户边晒萝卜干的周二哥说道:“咱们帮着找了这么多天,可连个影儿也没找到!我想庆华恐怕……”后面的话刚要说出口,但周二哥感觉不妥,又急忙给吞了回去。可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把吞到肚子里的话又倒了出来:“听说日本兵这些日子正抓壮丁。说不定……庆华是被他们抓走的!幸亏那天把我和石婶儿抓走的日本兵不是抓壮丁的,否则我也悬了!”听周二哥这样说,刘奶奶慨叹道:“要是那样儿可惨了!日本兵还不定要把他弄到哪儿去了呢!可怜了他妈妈啊!”
天色逐渐黯淡了下来,人们在唉声叹气中散去,而一阵阵哭泣声从石婶儿的屋子里传来。石婶儿这些天已经没有心思做小买卖儿了,生活也没了来源,只有靠邻居们今天给个饽饽,明天送碗稀饭地勉强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