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弥留之际,最后也没有得以向唐振说一声我爱你,没有圆了她爱在战场上的梦,就留下一连串的疑问给吕漫,撒手人寰,驾鹤西去。
这似乎暗示着吕漫继承她的遗愿,踏着她用血走出的爱在战场的血路,要吕漫重新振作,去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与自己心爱的人一起走到幸福的村落。
时至傍晚,人迹罕至。
整整的一天,吕漫和唐英一起如孝子般跪在灵旁,一起向前来吊唁的市民回礼。让人感觉他们就已经是一对小夫妻一般。但是,吕漫却不介意,黄副将是她当今最为尊崇最为敬爱的前辈,她为她行孝义之礼,也无可厚非。
然而,唐英却心如饴糖地以为她把自己看作了唐家媳妇。
忽然,灵堂外,瞎子歌的影子在他的眼帘一晃而过,他心里顿时一愕,愤而起立,“你怎么来了?”
并迅速挥手指示门外的侍卫阻止他:“拦住他!”
瞎子歌因为昨夜思念了许多,又加上宿酒长醉,长长而美美地睡了战后的一个香觉。直至这天的黄昏时分,才缓缓醒来,醒来后,察觉已经过了首要时刻,便匆忙梳洗一番,在这时才出现在黄副将的灵堂前。
守在灵堂外的侍卫即时把枪斜横拦住了麻衣素缟地瞎子歌。
天过黄昏,落日已沉,瞎子歌的眸子渐渐发出他灼亮的瞳光,眯成一线的时候,也叫人感觉它背后不为人知的狠心,让人心寒。
“黄副将的死,与我不无干系,所以我特地前来她的灵前上香祭拜,叩头谢罪,有何不可?”然而,他最终还是采取了说理,他沉静地说:“众多乡亲贵人都来了,难道我就不行吗?”
唐英见他抬出黄副将的说法,心想,如今还是为黄副将奔丧期间,他是应该暂且放下一切恩怨情仇,以慰黄副将在天之灵为要。便不得不捺按下火气,轻哼了一句:“放他进来。”
侍卫这才移开拦枪,让瞎子歌踽踽而入。
瞎子歌依然手不离枪地缓缓而进。此时,目睹眼前黄副将的遗像越来越近,越近越是鲜活,她依然像像生前一样妩媚英姿,一样的风情万种。却是由自己一手证实了天人相隔,阴阳两断。不由得愧意顿生,悲从中来。
他接过婢女递过来的三炷檀香,神情一肃,双手合什,恭恭敬敬地朝黄副将拜了三拜,然后把香插到香炉上。
再退到后面,双膝跪地,继续朝黄副将的灵位磕了三个响头。
唐英看在眼里,心想,这仪式也尊崇了一些吧?你跟黄副将交情又不深,有必要又跪又拜吗?
殊不知,瞎子歌拜的是黄副将亡身,跪的却是黄副将那种慈母为儿牺牲的精神,她的爱心,已经大大地超越了她战场上的任何一场激烈的战功。
她是一位推己及人,视为己出的出色母亲!
瞎子歌祭拜完毕,在站起来之际,忽然瞥见吕漫在一旁麻衣素缟地跪着,不由一怔。这个样子,不就是媳妇的样子吗?难道她已经……
想到这里,他连忙一个箭步走到吕漫的跟前,焦急地问:“漫,是不是他逼你的?”
从他一开始进来,吕漫就一直偷瞥着他。偷瞥他对灵堂的尊敬,对黄副将的恭敬。心里还在猜想他现在的心里会想着什么呢?会不会想着怎么才瞥了一眼的肉体,这么快就成了一抷黄土了?会不会因为没有得到黄副将而觉得遗憾呢?
此时,忽然见瞎子歌忽然赶过来这样问,不由惊骇地说:“不是。”
“那么……”瞎子歌还要再问下去,不料,却被旁边的唐英再次下了逐客令,“赶他出去!”
侍卫马上走过来。
“不。”瞎子歌陡地转过身,一指自己身上的麻衣素缟,“看我这样子,我也是来守灵的人。”
唐英却大摇其头,冷冷地说:“你现在最好马上回到营里去,要是那关卡再有什么闪失,你责无旁贷,罪无可恕,要是兄弟们有什么死伤,你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说完,大手一挥,四个侍卫立时架着瞎子歌,拉了他出去。
瞎子歌还想说出自己的一番畅想,但见唐英冷脸上嵌着一双冒着火焰的眸子,再回头瞥了黄副将的遗像一眼,陡地想起了她要他不要伤害唐英的请求,也不想在她的灵堂上与他争吵,只好忍声吞气地由着侍卫把他拉了出去。
否则,区区四个侍卫,又哪是他的对手?
出了灵堂,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校场,一个人在陌生的街道游来荡去,脑海里却思前想后,辗转反侧。
回到酒楼,再要了一客的酒席,在小轩窗上,望着街外的夜景,心事重重。
吕漫已经跪在那位上了,那是媳妇应在的位置。这说明她已经叛离了荷花镇,忘记罗龙,背弃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不需要再回到荷花镇了。
刚才,他还想趁机向她解释,那晚偷窥的事,其实只是黄副将自己导演的一场闹剧,目的是要让他们互相误会憎恨,为唐英的形象补偿,为他的介入增添机会。
他不会说唐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他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但是,他绝对不适当吕漫,因为,吕漫还没有看出他骨子里的阴柔,那是比女子还要怯生的懦弱。
唐英也始终没有真正了解吕漫,了解她心里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而最清楚她的,莫过于瞎子歌。他这八年来,最喜欢的就是这么一个女孩,最了解的也是她,可以说,除了她的身子,他简直对吕漫了解指掌。
近来,他还不仅见识过她那完美无缺的身材,还想通透了吕漫身世中遥远的联系。这样一来,他对吕漫就更是了解得透彻见底。
然而,目前却一定先让她冰释那一场误会才是,岂能就这样一声不吭拱手相让唐英了?
想着想着,酒意愈浓,想挣扎站起来再去找吕漫,却眩晕着找不到北。便也只好待明日再去。
重坐了下来,他又为了某些事儿,黯然落泪一番,才昏昏睡去。
翌日一早,也就是黄副将设灵的第三天。
唐英本想还要继续设灵下去,但想到不能就这样把黄副将葬在这里。便决定取消一天,吩咐下去,把黄副将的棺棂抬回彤云府,送到“如云客栈”去,由他的丈夫另选宝地安葬,而他则有军务在身,不便远送。
就在他一路送着黄副将的棺棂走出校场的时候,万民在街上肃穆列队跪拜,燃香送灵,好不恭敬。
吕漫目睹送棂的队伍渐渐地淡隐出视野内,不由微吸了一口气,轻轻一叹:黄副将要真正离开他们了!
她终于可以远离她讨厌的战场,远离她纠结的情场,回到她应该相守的本份之中,寻找到两者皆无,而最为静寂的涅槃境地。
“这几天,难为你了。”良久,唐英也转头对她关切地说,“回衙里好好休息一天吧。晚上,我再来看你。”
“嗯。”吕漫温柔地轻应了一声,正如唐英也温柔地关心她。这两天,除了瞎子歌出现的时候,他的情绪激动了些以外,基本上,唐英也在沉痛之中度过。
然而,在这么伤感的情绪之中,他仍然没有忘掉她就在身边,和他一样的熬夜,一样的守灵,一起的共同进退;他心里始终心系着她,一有机会就细声软语地呵护着她。这样温柔的人,她又怎么能够抗拒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