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桀望着她略带挑衅的神色,只有苦笑。
“胆敢这样对神帝大不敬的,除了翎月心,大概就只有你了。”
“我很荣幸。”绮凉看起来对他的评价漫不经心,“顺便说一句,我不想再闲聊下去了,我要回妖界。”
“当然可以,但在那之前,你需要见神帝一面。”
“见了你还要见神帝,这是神界招待会吗?”绮凉叹气,“见他做什么啊?一会儿万一吵起来怎么办。”
她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冒出了和神帝“吵起来”这种古怪的念头,琢磨来琢磨去,终于意识到,或许在很久以前,夜岚大人将这种想法付诸过实践。
“放心吧,神帝很仁慈,不会轻易发怒的。”
“我不担心他发怒,我就是奇怪,既然还要去见他,那些侍女非得把我领到右翼神殿来做什么啊?”
司桀轻声一笑:“因为我想见你。”
彼年夜岚逝去,他请求神帝在紫色晨曦上加持一个神界印记,当她轮回到最后一世且觉醒的时候,就会在第一时间被传送到神界,和他见面。
“不是想见我,而是想见夜岚妖王,OK?”绮凉时刻不忘纠正他偷换概念的错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请你不要试图用一些暧昧言辞来挑战我的承受底线。”
她必须严厉打压一切有关重温旧情的可能性,不能给司桀一点希望,否则造成的后果可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
司桀凝视着她,神色落寞:“即使轮回七世,过往都记不得了,那丝对我的怨恨也依旧存在着么。”
“我想,这大概因为夜岚的执念太深了吧。”毕竟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绮凉很不适应他这种深情款款的眼神,尴尬地移开视线,“我听说过,当年夜岚妖王和风冉之所以没能在一起,很大一部分是拜你所赐,她至今仍不肯原谅你,也是情有可原。”
这番话实在算不得什么安慰,她侧着头见司桀长久不语,逐渐有些不自在,只好背过身去,走向门口。
“算了,当我没说,请带路吧。”
神界,绥心殿。
绮凉站在大殿之上,遥遥望着端坐在金椅上的神帝,静默着等待对方开口。
司桀跟在她的身后,见神帝微微颔首示意,便行了一礼自行退出,其他神界成员也识时务地纷纷离开了大殿。
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了两个各怀心思的领导者,相对无言。
“夜岚,这两百年,辛苦你了。”
“叫我绮凉吧,我只是夜岚轮回中的一世,并不能代表她本人。”绮凉扬起唇角,不闪不避正视着他幽沉而神秘的银色眼睛,不得不承认,她看不透这个男人,更不曾见过他,却在这一刻莫名地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恕我唐突,神帝,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神帝晦暗不清地笑了笑,安静平和,却自有几分神界之主的威严:“沐祁。”
“沐祁……”她低低地重复着,神情变幻不定,“我居然会对这个名字有印象,看来夜岚对你的意见不小啊。”
“她的确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赞成我的主张。”
绮凉顿时被噎了一下,非常明显,沐祁这句话说得比较委婉,可以想见,以夜岚的性格,当年绝不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不赞成他的主张,而是基本上就没有赞成过。
“看来你们的关系并不好。”
沐祁平静道:“恰恰相反,我很欣赏夜岚,她是一个称职却不失个性的领导者。”
绮凉笑道:“这个评价实在不好定义,不知道‘不失个性’这四个字要怎么理解。”
“夜岚她向来不肯对我行礼,并从不愿意认可我的想法,而且……”沐祁眯起眼睛,像在回忆很遥远的事情,“她从不介意面对面骂我。”
看来风淮他们原来说得一点也没错,敢骂妖王的除了翎月心就是夜岚,能力高强的女人果然都不好惹。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现在就堂而皇之地站在沐祁面前,也同样不行礼,且当初在人界的时候,她也是隔三岔五地骂沐祁是不靠谱的死老头。
结果现在终于见到神帝尊容,发现对方不仅不是死老头,还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虽说没有风淮和柒音那么倾国倾城吧,却是别有一番浅淡如水的气质。
“那我在人界的事情,你都是知道的了?”
“是啊,就如你所说,除了冥界暂时无法控制,神妖人三界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其中也包括……”
“也包括你对我的不满。”沐祁微笑着点头,没有丝毫生气的神色,“但是我可以理解。”
绮凉尴尬地轻咳:“你这属于窥探他人隐私,不是君子所为啊,还神帝呢,不公道!”
“呵呵,这是神帝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是与生俱来的责任,我不了解三界,如何维护三界?”
“你这解释太有打官腔的嫌疑了。”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翎月心现在都猖狂成什么样子了,你也不说管一管,反而顺其自然无为而治,这就叫维护三界啊?”
所谓的维护三界,说得自然而然,可谁又能给这四字下一个明确定义。该怎么做,要怎么做。
当初的夜岚曾对沐祁道:“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心中总有太多顾虑,这一点我不想指责什么,然而这不代表我认可你为了保全神界尊严而做出的那些自私选择。神界不准动情,但不代表可以无情,你不敢去做的事情,就由我代为完成,但是沐祁我告诉你,即使是我夜岚,也只能将翎月心封印一时,却无法将她封印一世,你若永久想不通要如何应对,那么就免不了要一次次承担灾难。”
这个道理,沐祁并非不懂得。
“绮凉,你可明白,身为神帝,有些事情一旦亲自干涉,就属于逆天而为。”
绮凉叹气:“算了,你不要和我说这个了,我拎不清,你倒不如直说,这次见我到底为了什么?”
“你已经觉醒了。”
“是啊,难道你下一句话要说,想请我再去封印翎月心一次吗?”
“不,想让往事重演,难度很大。”沐祁看着她道,“翎月心的力量已非往昔可比。”
“也就是说,这已经是个连牺牲我性命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了?”
“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一世的自己会和翎月心如此相像?”
绮凉略显疑惑:“我之前一直以为是巧合,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定和夜岚脱不了关系。”
“夜岚当年封印翎月心的时候,将一部分灵体和她强行互换,用自己的妖界力量压制了翎月心的暗系力量,所以她们两人彼此灵魂中都留有对方的印记。”沐祁如是道,“但是翎月心无法动用属于你的力量,只能将它封在体内,如果你能从她那里取回自己原先的那部分力量,说不定就会变得比她更强。”
“难道我现在的力量不如从前了?”
“你的力量一直在轮回中不断恢复,所以并未减弱,我所指的是,更加强大。”
绮凉这才稍稍放了心,却又很快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你刚才说我和翎月心有一部分灵体互换了,那我体内岂不是也存在了她的力量?”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那些力量居然在轮回的过程里慢慢消失了,不过我想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它们变幻了影响你的形式。”
“不好意思,我听不懂。”
沐祁很耐心地为她继续讲解:“简单来说,就是那些力量在你的体内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了下去,它也许不会再干扰你的实力,却给你带来了其他影响。”
“举个例子?”
沐祁闻言,波澜不惊的眸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仿佛清风拂过平静水面而微微泛起的银色涟漪。
“譬如,这一世的你拥有了和翎月心一样的相貌,并且也喜欢上了罹歌。”
绮凉的心脏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发颤。
为什么初次见面就觉得罹歌似曾相识,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毫无征兆地对他产生了好感,为什么每当他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心里都会隐隐发疼……
原来是这样。
她怔了怔,却还是故意提高了音量:“没想到你连我喜欢罹歌的事情都知道,怎么,你该不会是想继续罚他吧?我可警告你啊,这和他没什么关系,都是我一厢情愿来着。”
“如今的罹歌,身体和精神都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折磨,我只是拜托你去帮助他而已。”
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
“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去冥界的,那里有我的朋友。”
沐祁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在你离开之前,请带上这个。”他伸出手,掌心中一枚金色晶石光辉夺目,“若是找到罹歌,就把这枚灵石还给他,并转达我的话,惩罚已满,从今以后他仍旧是神界的左翼神使。”
绮凉目光微转,那枚灵石如有感应般缓缓脱离沐祁的控制,落在了她的掌心。
神帝总算想通了吗?罹歌毕竟没有白白等待。
“虽然你肯恢复罹歌原来的身份我很开心,但我还是要说,你这决定做得实在是有点晚。”
“任何决定都有其注定的理由。”
“也许吧,你可以送我回去了吗?再晚我担心来不及了。”
沐祁眼神淡淡掠过风采依旧的紫色晨曦,笑容仿佛隐藏着无穷深意。
“如你所愿。”
妖王,或许三界的未来,仍旧免不了要依靠你的实力。
风冉坐在议事厅中,手里拿着柒音刚刚从白蛇族秘密捎来的信笺,在他的对面,若星、风淮、火镜和颜颜均是愁眉不展。
柒音在信上说,艾奇表态两不相帮,只是要利用越世青镯去冥界完成自己的事情,这无形之中就为他们省去了一个劲敌且会使行动顺利很多,本来是件好事。然而柒音在信的最后却突兀地问道,绮凉是否遇到了麻烦,因为灵守契约的牵绊,他产生了强烈的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