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大半天的忙碌与折腾，罗亚携黑色手提袋来到事务所，一进门便神秘兮兮地将龚亦非召进了会议室，完全无暇顾及其余人错愕的目光。
“你干吗？做贼啊？”龚亦非坐在会议桌边，等待着尚在门口向外探头张望的罗亚说明用意。
“你对角色扮演有没有兴趣？”罗亚合上办公室大门后，向龚亦非问道。
“不是吧……你好这口？”龚亦非下意识地裹了裹外套。
“想哪去了！RPG没玩过啊？最近不流行真修吗？赏你个机会呗！”话间，罗亚自手提袋中取出了一叠五花八门的证件，“我可是记得你前几天说过会鼎力支持霍老师他们打林氏的那桩官司的。”
“哇，这都什么呀？又是警徽又是假身份证的，你身为未来律师居然知法犯法啊？”看着满桌的道具，龚亦非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但见罗亚无比认真和严肃的表情后，又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罗亚双手交叉于胸前，“这事儿一两个人肯定办不了，得再多找几个实习生。我可是连写论文的时间都搭上了，你别说你见死不救啊！”
“计划呢？”龚亦非无奈地问道。
“我和芮籁欣想去一次林氏，但肯定不能用律师的名义。证件和相关部门的公函我都搞定了，你只要冒充一下警署工作人员就行，支开对方公司的保安和负责人后，由我和芮籁欣执行下一个步骤。”
“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在法律上有个专有名词来形容？”
“输了官司才能被称作妨碍司法公正，赢的话，谁管你那么多！再说了，我上面有人罩着，你怕什么？”罗亚半哄半骗地说着，要是韩贝文真愿意明着罩她，早就亲自出马了，现在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当然，真要出什么纰漏，罗亚自己也会和表姐撇清关系，害谁也不能害自己家人。
“说得可真够轻松的。” 龚亦非冲罗亚翻了个白眼，“就你，担待得起这个责任吗？我今年可是最关键的一年，特别是这几个月——”
“龚姐姐。”罗亚忽地改变了战略，皮厚地撒起娇来，“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
“哎，这招对我没用。”龚亦非完全不理会她的糖衣攻势，“我就问你一句，这主意经过霍老师批准了吗？”
“没有……”罗亚老实地摇了摇头。
“那就是说，是你一个人的主意？”龚亦非挑眉问道，见罗亚默认后，好奇地问道：“你明知道我和芮籁欣不对路，还找我帮忙？里面没什么文章没什么故事？”
“没有啊！我们一致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少来！你懵得了别人可懵不了我。”龚亦非得意地笑道，“让我想想哈……事情应该是这样，你和芮籁欣商量过，从你的角度而言，当然是希望我能够协助你们完成这次的明察暗访，但是芮籁欣一定是持反对意见的。依我对你的了解，你八成是搬出了陈俊，曹老师现在可是首席律师，别说你不喜欢她，就是芮籁欣想请她出马也未必叫得动，所以……陈俊和我，万般无奈的二选一情况下，芮籁欣不得不向你妥协，可工作还是得你来做，因为他拉不下这个脸来，我分析得没错吧？”
“算你厉害。”罗亚展颜一笑，本就没打算隐瞒这一事实，被龚亦非道破后，她反倒有种释怀的轻松感。
“那我就更不能帮你们了。芮籁欣和我是竞争对手，我怎么可能买了鞭炮给他去放？回头赢了案子，我还上不了台面。”龚亦非摆明了谈条件的架势。
“怎么，你还怕我们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这个案子，我们是一个大团队啊！”罗亚解释道，“还是，你不放心芮籁欣拽住把柄回头以此来要挟你？”
“我怕他要挟？”龚亦非不禁抬高了嗓门，但立刻便意识到那是罗亚的激将法，“你个丫头，本事还真不小，要不是我看你挺顺眼，而你也不打算留下来，我一定想办法把你给踢走，否则简直就是养虎为患，在华西，拼的可不完全是资历。”
“你才舍不得把我踢走，不然谁和你统一战线对付曹老师。”罗亚“咯咯”笑道。
“得了吧，曹云珠根本不是你对手。”龚亦非瞥了眼罗亚，自信满满地笑道，“我可从来没看走眼过，你呀，心思重，扮猪吃老虎。你现在对芮籁欣还有那么点好感，不然在你眼里，他和陈俊没多大差别。”
“你不光眼毒，嘴也够毒。”罗亚扬起唇角，其实龚亦非和她，更多的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行了，说正事，你到底肯不肯出面？”
“你都说到这分上了，我能不帮忙吗？”龚亦非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看着罗亚的面子，应下了这件“美差”——兴许是从小受到港剧的影响，如果没有从事律师这一行业，她倒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名警察，作为陀枪师姐，照样可以英姿飒爽。只是自从染上了条款至上的职业病后，便总爱像订立合同那般，将权益与义务分个清楚。
两人回到各自工位后，罗亚朝不远处的芮籁欣打了个“OK”的手势，动作幅度不大，但还是被观察力敏锐的曹云珠捕捉到。
对曹云珠而言，最难以想象的便是这三人趁着霍胜平不在结盟自成一派，片刻间，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然而为了保持风度与涵养，她决定暂且不动声色，至少先要搞清楚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究竟在耍什么花招。待到时机成熟时，她势必要戳戳这群年轻人的锐气，让他们深刻体会到前辈们的地位是牢固而不可撼动的。
罗亚心中清楚曹云珠的反应，因为她做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有自己的目的与深刻含义的——包括方才那个故意露馅、令人恼火的手势。
除了韩贝文在专业程序上的指点，罗亚还找来了汪芷雯作为角色扮演的形象顾问，这样事半功倍的预备工作，就是为了接下来潜入敌方腹地打下良好的基础。
龚亦非每天都在操练身为一名女警举手投足之间该展现的点滴特质，罗亚和芮籁欣则对企业的楼层结构及科室分布做了初步调查，甚至还设法通过当年的承建方网页案例了解资料上所不具备的细节。加上另几名新进毕业实习生的轮番蹲点监测，终于到了不得不正面出击的这一天。
下午离开事务所之前，罗亚的眼皮老是跳个不停，但是因为心情上的愉悦与激动，她并没有拿此不祥的征兆当回事。胆大心细如她，竟也有血气方刚的时候。
也许，无论男女，每个人的内心都藏有一份英雄情结。
“你好，我是西区警署刑侦组探员龙飞，开庭前还需要进行最后一次探查访问，这是检察院的委托书，麻烦安排相关负责人和我对接。”以龚亦非为首的“刑侦人员”就此堂而皇之地走进了该企业的工作大楼，站在她身后的，正是一脸严肃的芮籁欣与罗亚。之所以选择将近下班时间到此拜访，自然是通过深思熟虑的，这个时间点员工们都归心似箭，大楼上下的保全系数，自然也就相对松懈了。
“好的。”前台接待连忙点头应允，“你们是不是便衣？级别较高的那种？”
“算是吧。”龚亦非自我感觉良好地笑道。
“女警果然是很有风采呢！”前台姑娘热情地赞叹道。
“谢谢。”
“麻烦您先和负责人打个招呼吧。”为防止龚亦非过分陶醉于他人的称赞之中，罗亚提醒道。
“没关系，我替你们登记一下就可以了，这是三张来访证件，麻烦三位佩戴起来。”年轻的前台在访客登记本上草草写下几行字后，自抽屉内取出了所谓的证件吊牌，“可以留个身份证号码或者——”
“抱歉不是很方便。”龚亦非冷然说道，“不过你倒是可以记下我的工号。”
“龙警官的身份比较特殊，如果一定要留下身份证明，就登记我的吧。”罗亚作势掏向长裤口袋。
“哦，没有关系，那就不用了。我也只是例行公事，希望几位不要介意。”
“不介意。”龚亦非友善地笑道。
“好了，电梯在那边，我们的主任就在3楼。”
“谢谢。”话毕，龚亦非与两名同事径直朝十米开外的电梯行去。
“真是一点戒心都没有呢。”待四周无人时，罗亚淡笑着说道。
“你以为每天有很多人像我们这样冒充警察？让她遇上一次，也算几世修来，估计这姑娘在进这家公司前烧了高香。”龚亦非不无嘲讽地说道。
三人来到本次案件的企业代表办公室，根据事先准备的台词攀谈了数十分钟。对方的代表人员才思敏捷，口才也不是一般的好，侃侃而谈却又滴水不漏。
“大致上就是这样，警官你也知道，我们做冷链产品的，流动资金很重要，林氏就是再强势，事实是找我们代加工了，不把尾款结清，归根到底都是说不过去的。现在事情闹成这样，我们也很遗憾，希望警方和法院，都能为我们公司伸张正义。”负责人一板一眼地说道。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我们一定秉公执法。”龚亦非与对方握了握手，俨然一副女中豪杰的姿态。
“不好意思先生，请问你们这边的洗手间在哪里？”罗亚开口问道。
“穿过右手边的安全通道，就在楼梯口，很方便。”一旁的一名男青年回答道。
“谢谢！”罗亚朝对方投以惊鸿一瞥，男青年不由腼腆地低下了头。
“男用的也在一起吧？”芮籁欣问道。
“对，就在边上。”负责人连连点头。
两人对于这样的位置安排相当满意，安全通道、洗手间与楼梯的组合，大凡都是没有监控摄像头的，他们大可以借此绕过闭路电视，自监控保安的眼皮底下溜入地下一层——那天的暴力冲突就发生在大楼地下一层的冰库正门附近。
“喂？哦，你们已经在车上了？好的，我马上下来，再见。”龚亦非接起罗亚打来的电话，煞有其事地说道，旋即又向负责人说道：“那我也走了，再次感谢。”
“您太客气了龙警官，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送您了。”
“没事，您忙您的，再见。”话毕，龚亦非箭步走出了对方的办公室，迅速搭乘电梯回到底楼大堂。
“龙警官。”此时那名前台接待已经理完自己的皮包，正准备打卡下班，“都顺利吗？”
“很顺利。”龚亦非自口袋中取出方才的三张证件交还给了女孩。
“唉，您的两位同事？”
“哦，他们刚才已经离开了，你没有看到他们走出去吗？”龚亦非好奇地问道。
“哦哦，真是不好意思，因为快下班了，所以……可能没有注意到。”女孩脸红地吐了吐舌头。
“呵呵，没事，下次有机会再见。”龚亦非朝女孩摆了摆手，转身朝大门走去，心中则是一句又一句的“后会无期”、“再见不联系”。
夕阳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呈现出一派别样的风情，让龚亦非禁不住感慨起生活的美好来。
由于家庭条件的关系，自进入华西律师事务所起，她为了生计是这样的步步为营，没有在业务能力上取得突破，反将勾心斗角的恶劣环境当作了生存之本。眼看着自己的职业生涯逐渐步入正轨接近成功，一旦取得了律师执照，她便再无后顾之忧，可今天这次不平凡的闹剧式经历，却让她感受到，其实每个人的人生都可以活得更加精彩。
对此，她是感激罗亚的，这个个性独特的女孩身上，有着与她相仿的气质，也有着让她捉摸不透的一面。罗亚并非工于心计，却还是让她见识到了她强有力的手腕天赋。也许，她对罗亚的判断并不那么准确，她还需要时间去进一步认识这个女生。
思绪间，她已来到约定的咖啡馆，点了一杯热巧克力，等待两位搭档与她在此汇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