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茶楼酒肆林立,在武则天的统治下,这段时期的唐朝,也不失为一个太平盛世。
海棠低着头,在街道上走着,眼珠子警惕地往左右瞟来瞟去,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士兵在挨家挨户地搜查。
她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把登徒子的外袍带出来了,藏一片叶子的最好办法,就是把它放在森林里,她穿着古装,就算士兵从她身边经过,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咕噜噜……”
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她的肚子便开始抗议了。
正好这时,一阵食物的香味飘过来。
海棠抬头望去,只见热闹的道路边,一面写着“何记面庄”四个大字的旗帜迎风飘扬,旗帜下面,摆放着十来张桌子,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这么多顾客,却只有一名老太太和一位年轻姑娘在招待,忙得手慌脚乱。
一个计划在海棠脑海中成形。
她径直朝老太太走去,如果没猜错,这名老太太就是这家面店的老板。
“您好,请问你们这里需要招人吗?”
海棠扬起微笑,礼貌地问道。
正在煮面条的老太太,听到有人问话,搁下手中的汤勺,抬头看向海棠,打量了她半晌之后,和蔼地笑了,说道:“好丫头,来得正是时候,我们正忙不过来呢,不过我们做的也是小本生意,工钱的话……”
海棠连忙摆摆手。
“我在这里帮忙,您不给我工资都行的,我从别的地方来,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希望您包吃包住就好。”
“这就简单不过了。”老太太笑着说,“我们家里就只有我和小蔓,大把位置给你住,只要你不嫌简陋就行了。”
“怎么会呢,您收留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呢!谢谢您!”
海棠跑到老太太背后,殷勤地帮她捶捶背,揉揉肩。
“奶奶!面条煮好没呢,客人都催了!”一个手抱托盘的年轻姑娘走过来,边走边催促,当她看到站在老太太身边的海棠时,眉毛一挑,问道,“她是谁?”
“你好,我是秦海棠,你唤我海棠就好了。”
海棠微笑着自我介绍。
“你叫我何妈就好了。”老太太笑道,指了指年轻姑娘,“这个是我的孙女小蔓,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知道不?”
“知道!”海棠声音响亮地答道,“请多指教!”
“指教什么呀!”小蔓指了指坐得满满的客人,脸上也有笑容,“我们再不把面条送过去,客人就要把桌子拍烂啰!”
“好的!”
海棠干劲满满,何妈和小蔓,都是很好的人呢!看来在这个时空里,发生的也不尽是坏事。
忙了大半天后,客人终于减了一大半,现在只有三张桌子是坐着客人的,把最后一位客人的面条送上去后,海棠累得倒在椅子上。
养活自己,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小蔓走了过来,赞许地对海棠说道:“看你个子小小,还以为你捧着两碗面就走不动了,谁知道你这么能干活呢,奶奶真是招对人了。”
“那是当然。”
海棠调皮地朝小蔓眨眨眼,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她的称赞。
小蔓忍不住“扑哧”一笑。
“真是个怪姑娘……”
“两位官爷,你们要干什么呀!”
耳边突然传来何妈的惊呼声。
闻声望去,只见两名身穿铠甲的士兵,正凶神恶煞地闯进“何记面庄”,他们走过的地方如台风过境,椅子被他们踢得东倒西歪,客人们见状,还没付费就匆匆跑掉了。
“干什么?搜查罪犯你不知道吗?一个卷头发的,白衣黑裙的女人你们有没有看见?看见了就快交出来,要是你们被扣上包藏罪犯的罪名,可是要杀头的!”
士兵大声吼着,椅子又被踢飞了两把。
看着倒地的桌椅,海棠感觉到心中一阵怒火在燃烧。
冷静!一定要冷静!他们很明显就是来捉她的,她现在只要把自己藏好,他们搜不到人,等下就会走了。
海棠握紧双拳,低下头。
小蔓走到士兵面前,好声好气地说:“两位官爷,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我们这么简单的一家面店,一眼就看到头了,哪里还藏得下什么罪犯呢,你们说对不?”
像是发现了什么,在不远处围观的人们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感觉到气氛不对劲,海棠好奇地看过去,这一看,她也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小蔓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袄,下着一件黑色的长裙,也许是因为经常扎辫子的缘故,她的头发弯曲卷翘,波浪般披散在腰后。
小蔓的衣着打扮,正和士兵口中所描述的“罪犯”一模一样!
没想到搜捕了一整天的“犯人”就在眼前,士兵们不敢置信地瞪着小蔓,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待他们回过神来后,马上一跃而起,火速上前押住小蔓。
“好个刁女,让爷们一顿好找!”士兵喝道。
小蔓这也才意识到自己的打扮有什么问题,急忙摇头解释:“两位大哥,你们误会了,我不是什么犯人啊!”
“误会?哪里还会有误会?!”
两位士兵交换了一下眼神,无论她是不是上级要找的人,却是他们搜查了一天下来,唯一符合条件的人,只要把这名女子交上去,他们便可以逃掉责罚了,说不定还有论功行赏呢。
“还是乖乖跟爷走吧!”
两名士兵押住小蔓,便要往前走。
“两位官爷,冤枉啊!”
小蔓呼喊道。
士兵置若罔闻。
“两位爷!小蔓不是什么犯人,她是我孙女啊,求求你们,快放开我孙女!”何妈见小蔓被抓,马上慌了分寸,上前攀住士兵的手,苦苦哀求。
“放手!”
士兵一个挥手,年迈的何妈,便被甩飞了出去。
“啊——!”
小蔓失声尖叫。
电光火石!
小蔓只感觉到眼前有一道黑影闪过。
在何妈倒地的前一瞬间,她的背后被人稳稳地扶住,回头一看,正对上海棠清澈明亮的双眼,何妈禁不住一阵心酸,两行老泪滑下眼眶,哽咽道:
“海棠姑娘,你快去救救小蔓啊,快去告诉他们,小蔓不是什么犯人啊……”
“您放心吧,小蔓不会有事的。”海棠敛下双眸,唇边绽开一朵歉意的笑花,轻声对何妈说,“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海棠把何妈扶到椅子上去坐稳。
“海棠姑娘?”
何妈不解她的语意。
没有回答何妈,海棠快步走到押着小蔓的两位士兵面前,张开双臂,拦住正要往前走的他们。
“你想干什么!”士兵警惕道。
这位女孩身形娇小,还不及他们一半高大,但是,她身上透露出来的气势,却让他们不自觉地按住腰间长刀,如临大敌。
海棠放下双手,耸耸肩。
“没想干什么,只想让你们好好看看我。”
闻言,士兵们奇怪地瞧着她。
少女的皮肤是漂亮的象牙白,及肩长发调皮地蜷曲,把她不及巴掌大的小脸衬得更细致,五官小巧精致,一双明亮灵活的大眼,清澈而带有阳光般的暖意。
她的身上,裹着一团布……
呃,好吧,那不是一团布,那是一件比她大很多的袍子,她把它折了好多层,勉强穿上去而已。
盯着海棠看了好一会儿,士兵之一脸上浮现可疑的暗红,结结巴巴地开口道:“虽、虽然你是有一点小可爱啦!但是,我、我已经是有家、家室的人了,不会喜欢你的!”
“太瘦小了,我也不喜欢。”士兵之二直接嫌弃道。
海棠气得差点吐血!
这个朝代怎么都是些自恋男,一个两个都以为她秦海棠有这么急着投怀送抱吗?!
懒得和他们打哑谜,海棠开门见山地说:
“放开她吧,我才是你们要找的人。”
“你也不用太伤心……”
士兵之一以为海棠会说出“你好坏怎么这样拒绝人家”之类的话,脑里早就想好台词了,没想到海棠说出口的,却和他预想中的差远了,一时间,他的嘴巴有点转不过来,差点咬到舌头。
“什、什么?!”
“我说,我才是那个犯人。”
海棠虽然很不愿意说自己是“犯人”,她也不知道自己初来乍到这个时代,就犯了什么罪,不过,很明显士兵们要捉的人,就是她。
何妈和小蔓对她已经很好了,她不能连累她们,让小蔓帮自己去顶罪。
“咦?她说她是犯人耶!”
士兵之二掏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哪有这么傻的犯人,明明可以逃脱了,还自个儿送上门来的?
士兵们的视线在小蔓和海棠身上转来转去,根据上级的描述来看,应该押在手里的这个更符合标准,但是拦在眼前的这个,却又那么壮气凌云地承认自己是犯人。
选哪个好呢?好难抉择啊……士兵的脸上浮现为难。
“不然,两个一起押回去?”士兵之一提议道。
“好主意!”士兵之二举手赞成。
没想到他们磨了大半天,得出来的是这样的一个结果,海棠差点晕死。
懒得再和他们啰嗦,海棠闪到士兵之一的身旁,捉住他压住小蔓的那只手,稍微使力——
“咔啦”一声,关节错位的声音,清脆响起。
“啊——!”
士兵之一的惨叫声,响彻云天。
“现在,你们相信我是犯人了吧?”海棠说道。
听到同伴的惨叫,士兵之二的脸色吓得发白,惊恐地看着海棠,连连点头,连声音都在颤抖:
“对、对!你就是犯人,请你……拜托你,求求你跟我们回去!”
————
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
春日。
上阳宫内。
细长的柳叶低垂着柔软的腰肢,一阵轻风吹来,水面上漾开一圈一圈的涟漪,池底的卵石清晰可数,名贵的花卉争香斗艳,身穿抹胸襦裙的宫女在其间窈窕慢行,与不远处的亭台楼阁相映成趣。
春景虽美好,众人的视线却不是落在美景上面。
精雕细琢的芙蓉亭内,身着滚金边白袍的俊美男子,神情悠然地半倚在石桌边上,他右手举着金酒杯,轻抵在线条优美的唇边,欲饮未饮,深邃的双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远方,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浑然天成的高贵优雅。
石桌的另一边,一名雍容华贵的女人轻啜美酒,岁月给她的两鬓染上风霜,这不但没有让她显得衰老,反而增添了一分风韵。
贵妇人的背后,一名容貌清艳的男子飘然而立,眼角带笑。
宫女们远远眺望芙蓉亭,她们听说,公子和六郎正陪同女皇陛下在那边赏景,若是平常,她们肯定早就兴奋得双颊通红了,现在,因为某些原因,她们的眼里只剩下浓浓的担忧。
“公子,别来无恙吧?”
雪怀滟脸上的五指印如此明显,张昌宗固然知道宫女们骚动的原因,为女皇陛下斟了一杯酒后,他云淡风轻地问道。
“怀滟一切安好,多谢张大人关心了。”
轻抿了一口酒,雪怀滟脸上有着浅笑,有礼却疏离地回答。
“哦?那雪爱卿脸上的红印子是怎么来的?”武则天自然也瞧见了雪怀滟脸上的五指印,老实说,她也很好奇,“难不成我们的天下第一美男子,还嫌自己太俊,没事就往自己脸上加掌印?”
听到武则天的揶揄,张昌宗沉声低笑。
“陛下见笑了。”
雪怀滟答道,想起脸上的五指山是怎么来的,他眸底的笑意,变得真实了些。
“朕见今日风和日丽,景色甚好,就让两位爱卿出来陪朕赏赏景,你们放下君臣之别吧,无需这般拘束。”武则天说道。
“怀滟遵命。”
“话说回来,雪爱卿,你今年也二十有一了吧?”
“是。”
“你也不小了,如果还没有中意的女子,朕便将一名公主指配给你,可好?”
“怀滟无官无品,不敢高攀公主。”
雪怀滟推辞道,女皇陛下要为他指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每次都被他四两拨千斤地推掉。
“官品这还不容易……”
武则天的话刚说到一半,一名身穿藏青色官袍的中年男人神色匆匆地从远方赶过来,见到他,武则天就知道有事发生了,不再闲聊,武则天静静地等着他走过来。
希望他为她带来的,是那个等候了一年多的消息。
“微臣见过女皇陛下。”
来俊臣走到武则天跟前,躬身作揖。
武则天伸出右手,做扶起状:“来爱卿,平身吧。”
来俊臣站直身子,看了看悠然自得的雪怀滟,又看了看微笑不语的张昌宗,为难之情浮于脸上。
“雪爱卿和张爱卿都是朕信得过的臣子,来爱卿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武则天说道。
“是。”来俊臣又鞠了一躬,才神色凝重地开口说道,“禀陛下,洛女出现了,士兵们正押着她在宫门外……”
“马上押上来!”
武则天脸色骤变,来俊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心急打断,她脸色严肃,口气冷硬,和方才品酒赏景的时候判若两人。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