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到威斯敏斯特宫了,不过这次我不再是观众,而是来见证一场注定将震撼英国乃至欧洲的政治风暴的——这次将是亲王和帕麦斯顿首相的最终摊牌,今天将决定谁能笑到最后。钟楼顶端的大本钟默默转动着,见证着一切。
英格兰现任首相帕麦斯顿勋爵此时就站在位于宫内北面的下议院议事厅的最低处、最中央,等待着命运与国会议员对他的最终裁决;而亲王与女王高高地坐在英王宝座之上,冷冷地注视着他们十分讨厌的这个人;而我则与大批来自各个国家的记者坐在二楼记者席和旁听席上,亲眼目睹着这一历史时刻的到来。
十天以来,爆炸案不仅没有淡出公众的视线,反而越来越变得令所有人关心起来:还有比一个惊天动地的至今还没有查清原因的恐怖惨案更令报界和民众关注的事情吗?这场爆炸案已经被排除了是事故的可能性了——也就是说它已经被确定是人为的了。英国媒体为了恰当地描述犯下这可怕罪行的人而创造了一个新词——“恐怖分子”。
英国民众都迅速被调动起来了,每天、每小时、每分钟都人来向警方报告他们发现了什么重要证据,像什么血迹啊,枪支啊,来历不明的神秘人物啊……
托亲王殿下的福,为了坐实我的证人身份,他指使他的报纸大肆宣扬我的“英雄行为”,这使我迅速地出了名。“地铁英雄”——他们就是这么叫我的。每天都有记者到大使馆来想采访我,当然还有一些获救生还的人及他们的亲属来表示感谢。我不胜其烦,因此大多数时间就呆在白金汉宫以逗弄罗莉来度过时间——不过这样其实也蛮好玩的。
在地铁爆炸案发生仅仅十天就召开了目的如此明显的听证会显然是亲王的努力所致,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他们两人之间那不可弥补、无法调和的仇恨。
如果上议院有权力弹劾掉这个老家伙的话,我们大约就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了——那个老家伙在上议院一样不得人心。但很可惜,英国国会的大部分权力在下议院手中,所以我们就必须来这里。
英国那位尖酸刻薄、爱好讥讽的大诗人拜伦勋爵曾称这里是“一所超等的动物园”——其实单就喧闹程度而言,动物园也未必赶得上这里。
但是,这里是一个伟大的地方,它是一个伟大的标志。它标志着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已经不再掌握在那些无能浅薄的国王与那些傲慢自负的大臣手中,而是在更多一些的少数人手里——说实话,我也不认为一个只由有财产的人选出来的国会能在多大的程度上代表人民——一些更聪明点的人手里,比如工业家,银行家,学者,商人和骗子……这确实是一个伟大的进步。(在过去,英国人中只有财产到达一定限额的人才拥有选举权。直到1969年的《人民代表制法》中规定,凡年满18岁以上没有被法律剥夺投票资格的英国公民都享有平等选举权才最终达到完全普选——因此没有谁能说1861年的英国国会能代表英国全体国民的意志。)
“我已经和保守党的领袖达成协议了,他们将和另外一些人联手占起多数而把那个老家伙赶下台。”在进入议事厅之前,亲王略带得意地告诉我。
随着早晨八点的到来,这场大戏终于开幕了。
首先,议员们向政府官员询问爆炸案的细节,英国内务部长和伦敦警察局长等许多高官纷纷走上台来接受他们的质询。过后不久,我也作为证人走上台去,将十天前在那条可怕隧道中的经历再次叙述了一遍——即使已经脱离危险了,想起那时情景时我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听完所有人对爆炸案的描述之后,议员们开始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时整个议事厅都陷入喧闹之中。
在经过片刻喧闹之后,议事厅开始安静下来。一位议员最先开始向首相发难了:“你怎么解释你在爆炸案中的惊人的失职与无能呢,首相先生?”
站在演讲台上的一向傲慢自大的帕麦斯顿首相最近变得憔悴多了,但他的神情依然镇定。他低声咳嗽了一下,然后回答:“我必须承认我低估了一小部分人、一群可怕的人的良心能够堕落到的程度。这群恐怖分子,他们竟然忍心犯下如此罪行!
“恐怖分子?这个词儿用得好,”一位议员接口了,“那么就请我们尊敬的首相大人告诉我们这群恐怖分子到底是谁?他们在哪?”
“很遗憾,我们现在还在调查当中,”首相依旧那么镇定,“但我可以保证,我们一定可以追查出他们的身份!”接着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在这里,我向在座的诸位保证,一旦我们找到了他们,那么即使是魔鬼梅菲斯特本人现身也无法庇护他们,我向你们保证!”
“我们确实需要找到他们,”又一位议员说,“但绝对不应该是由你来找到他们!看看吧,由于你的轻率和疏忽,整个英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必须负起你的责任来!下台!”
越来越多的议员附和了,整个大厅开始响彻“下台!”“下台!”的喊声,亲王满意地轻微点了点头。一切都还算顺利吧……
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个该死的老头还是这么镇定呢!
“诸位请听我说一句!”这时一个坐在前排的议员发话了,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整个大厅却迅速的安静了下来。英国自由党的领袖,格拉斯顿?
“诸位先生们!我承认,在爆炸案中,首相先生确实没有事先发现并预防这场可怕灾难的发生。但是……”格拉斯顿勋爵开始慷慨陈词,“我们之中又有谁能预料到会发生如此可怕的事情呢?我请诸位注意,在16日爆炸案发生之前,没有任何人曾发现地铁曾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警察部门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人物在地铁沿线活动。既然如此,我们又有什么理由来指责首相先生没有使我们避免这场灾难呢!”
你的理由也太牵强了吧?人们要政府不就是为了让政府来避免发生灾难吗?如果这种事都要人们自己负责,那政府是用来干什么的!
亲王的脸色突然白了一下,连忙向也在前排的保守党领袖迪斯累里先生看去。迪斯累里先生看了看亲王,然后自己也站起身来,以一种令人惊讶的冷静开始说道:“先生们!我认为,现在英国需要的是团结一致,而不是吵吵嚷嚷!敌人已经向我们发出了战书,而我们却依旧在这里无所事事、浪费时间!我提醒诸位,正是我们面前的这位首相先生,带领我国在最近几年来以空前的速度发展着!既然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确实很难避免这场灾难的发生,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罢免我们面前这位深得人心的首相,再送给那些心怀恶意的人一个胜利呢!”
没时间再去探究迪斯累里先生口中“那些心怀恶意的人”到底是指谁了,也没心情再去看亲王的脸色了。我低下头来,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亲王,你彻底输了。
议事厅的闹剧还在上演着,但结局已经注定了。帕麦斯顿首相一定在听证会之前就已经和两党的领袖们达成一致了。这倒也容易理解,自由党本来就会保住他,而保守党应该宁愿让他继续当下去也不会愿意再冒被王室夺权的险。
亲王殿下,一开始你就注定输了。我看着帕麦斯顿勋爵对着亲王冷笑的脸,泪水再次涌出。亲王现在脸色已经青白,他迷茫地瞪着帕麦斯顿,女王慌忙扶住他,并对大家说:“亲王突然身体不适,抱歉。”然后依靠侍从扶着他退出了议事厅——就这么狼狈地退出了。
解决掉首相的去留问题后,接下来议会又开始吵吵嚷嚷了,最终通过了一项决议:英国政府将尽全力为爆炸案中的死难者复仇,任何庇护他们的政府和个人都将被视作英国的敌人——但是,这已经不再关我的事了。我早早退出议事厅,跟随女王的马车返回白金汉宫,天气是那么得寒冷。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海因里希,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你没有任何机会,亲王。一开始你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