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一直在这片林间空地想着这件事[指着背景上的阿卡迪森林]，我决定在谈论道德和记忆的变化无常时，把有些例子插进去，我认为它们与话题有关。你们知道，每个人都有记忆，记忆肯定会变幻莫测；而且，每个人当然都有道德。
我宁可天天教别人道德，而不愿自己实践道德。“把道德交给别人去吧”，那是我的座右铭。把道德送完了，你就永远用不着了。至于说到一般人，尤其是我的记忆无常，想到这个小小的思维过程竟会对我们耍尽诡计，真叫人感到奇怪，我们天生具有一种智能，对我们理应更为有用。那么，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我们的记忆把最没有用的事实、轶事和经历都完善地储存了起来，而把所有我们应该知道的事，都漫不经心地弃之一旁，如同姑娘漫不经心地拒绝一个真正的情人。想到这种现象就让人感到可怕。
加利福尼亚有一个人是人类记忆的最好象征。我忘了此人的名字，这个傻瓜到处收集人们所能想像的最为荒谬的东西，并且将它们储存起来。他从不挑选于他有用的东西，他到处收集铁叉、匙子、锡罐，以及用坏的捕鼠器；那家伙会走过一块金表而不屑一顾，却会把一只破破烂烂的蛋糕盘带回家。
现在我的脑子正像这样，我的脑子并非与你们大不相同。所以，我们大家的脑子就像那家伙。我们忽略极其珍贵的东西，却去记忆那些最最微不足道，也许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有丝毫用处的琐碎小事。
此刻，记忆所及之事接连不断地在我脑海中闪现。我一次又一次地感到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事居然如此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中。我相信，凡是记忆都有其道德教训。我认为我的责任就是把这些道德教训传授给你们。
小时候，我是密西西比小镇最出色的孩子。那座小镇大约只有2000万人。你们也许不相信，但我是那个州最出色的孩子。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除我本人之外，从来没人谈到这一点。甚至连我最最亲近的人似乎也没能看到这一点。尤其是我母亲，她总以为这个估计有错，她从未能打破这一偏见。
母亲85岁时失去了记忆。她忘却了把人生富有意义的碎片连结起来的缕缕细线。我有一年左右没见到母亲了。我到那儿时，她认出我的脸，知道我结婚了，知道我有个家，还知道我同家人生活在一起。可她无论如何讲不出我的名字，讲不出我是谁。于是，我告诉她，我是她的孩子。“可你并不同我住在一起，”她说。
“对，”我说，“我住在哈特福德。”
“你在那儿干什么？”
“上学。”
“学校大吗？”
“很大。”
“全是男孩？”
“全是男孩。”
“你怎么样？”母亲问。
“我是学校最好的孩子，”我答道。
“那么，”母亲像以前一样回击道，“我想知道别的孩子怎么样。”
这个故事中重要的一点是，母亲的记忆回到了我的学生时代。她忘记了其他所有关于我的事，却记起我年少时小小的自我偏见。
另外，你们只要略加探索，就会发现其中的道德。
我又想起其他一些事来，大概是平生第一次，我偷了一个西瓜。“偷”这个词很重。我的意思不是这样。这是我第一次拿走一个西瓜。
我拿的不是自己的西瓜。我是从一个农民的马车上拿的。当时那农民正在车上同另一个顾客讨价还价。我把瓜带到贮木场的僻静处。在那儿，我把瓜砸开了。
一只生瓜！
唉，要知道，看到这个结果，我开始感到遗憾。看来我做错了。我想得很深，我想我刚11岁。可我知道，虽然尚未成年，我并不缺乏道德上的熏陶。我知道一个如此这般拿西瓜的男孩该如何行动。
我想到乔治·华盛顿，想到他在类似情况下会采取什么行动。于是，我知道只有一件事可以使我心安理得，那就是物归原主。
于是，我把几块大的碎片收集起来，将它们送回农民的马车。我归还了剩下的西瓜。我要他再给我一只好瓜。
我对他说，他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因为他居然到处兜售，把一钱不值的生瓜推销给信任他而又不得不依赖他的买主。买主们根据外表怎能判断西瓜好坏呢？那是他的事。如果他不改，我对他说，就别想叫我再从他那儿买东西，也别想叫我认识的任何人从他那儿买东西。
你们知道，那人顿感悔悟：决心改邪归正，决不再犯。他说他一想到我拿到的是一只生瓜就心慌意乱。他向我保证，决不再带生瓜来了，即使他因此而挨饿。
你们是否知道我为那人干了些什么？他正在走下坡路，我挽救了他。而我得到的只是一个西瓜。
然而，我宁可记住这一点，记住我为那个堕落的农民做的好事，而不愿记住你们所能想到的所有物质收益。看看他所得到的教训！我从未从中得到任何此类教训。但我应该满足。我只有11岁，可我使他人终身受益。
这个故事的道德寓义极为明显，我想，在我即将告诉诸位我记住的另一件事中，也含有一种道德寓义。
我17岁时非常怕羞。有一个6岁的姑娘来我家小住一周。姑娘很漂亮。我喜气洋溢，快乐无比。
一天晚上，母亲建议我带她上剧院，让她乐一下。我并不真的喜欢这样做。因为我17岁了，同女孩子一起上街极不自在。我不知道在公开场合如何享受我的快乐。可我去了。
我没感到十分快乐。我无法专心致志地看演出。不一会儿，我觉察到我的靴子比可爱的同伴更让我牵挂。靴子看上去很可爱，像皮肤一样光滑，可实在太紧，太挤脚了。我只顾注意靴子而忘了演出，忘了姑娘，忘了其他观众和其他事，直到——我把一只靴子脱下一半为止。感觉太舒服了。我情不自禁地把另一只也脱下一半。接着，我不得不把两只靴子全脱掉，并把脚搁在靴统上，免得弄丢。此后，我能欣赏演出了。可是，没等我回过神来，落幕了。我没穿靴子！而且，再也穿不上了。同排观众全都站起来了，大惊小怪地埋怨，直到漂亮姑娘和我不得不离开。
我一手挽着姑娘，一手掖着靴子。就这样向家里走去。整整16个街区，伴随着一英里长的人流。每每经过路灯，我就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如果我能活到999岁，我想我也不会忘记这段路的。
我相信你们会从我讲的这些教训中悟出点什么。记住这些，会激励你们去从事更崇高的事业，会推动你们制定出超越陈规旧习的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