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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人与灵魂(2)

人类在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灵魂时,他的贫穷是无底的,欲望是无尽的。在认识到灵魂之前,世界对他来说一直处在不断的流变之中,是一个若有若无的幻像。则对一个彻悟了自己的灵魂的人,宇宙有一个确定的中心,其他一切都围绕着这一中心而找到自己恰当的位置,也只有这个中心里,人才能得到并享受和谐生活的乐趣。曾经有一个时期,地球只是一片星云,它的颗粒都由于热的膨胀力而飘散。那时,地球尚未定型,既无美可言,也无目的,只有热和运动渐渐地,她的蒸气被一种使所有向外挣扎的东西都聚拢在一起的向心力浓缩为一个统一的球体,这时她就在太阳系的诸星球中有了自己的恰当位置,像金刚石项链上的绿宝石坠子。我们的灵魂也是如此。当盲目的冲动和欲望向各个方向牵扯离散它时,我们就不能真正付出或得到任何东西;但当我们通过自我克制,通过使各种冲突的因素和谐起来、使离散的东西聚合起来的力量,在灵魂中找到了中心时,那么,所有孤立的印象都会最终变成智慧,我们心中所有的片刻冲动都会最终化为爱。那时,我们生活中所有琐碎的细节都将展示一个无限的目的,一切思想和行为都将以一种内在的和谐不可分割地统一在一起。

《奥义书》强调地指出:“认识那个‘一’,即灵魂吧!它是通向永生的桥梁。”去发现这个“一”,是人类的终极目标,它就在人的内部,它是人的真理,是他的灵魂,是人打开精神生活天国大门的钥匙。人的欲望很多,会疯狂地追逐各种东西;因为只有在这些东西中,欲望才有生命,才能得到实现。但他内在的“一”却在不断地寻求统一——知识的统一,爱的统一,意志的各种目的的统一;它的最高享受就是永久的统一遍及无限的宇宙。因此《奥义书》说:“只有那些内心平静的人,才能在灵魂中认识那形式虽多而本质为一的东西,从而得到永久的快乐,别人是不可能的。”通过世界的多样性,我们内在的“一”,像游丝一般指向所有东西中的“一”,这是它的本性,是它的乐趣,但是,如果它没有自己的光,没有借以在一闪之中看到自己追求的目标的光,那么,它在曲折的路上,永远也不能达到目的地。我们灵魂对那最高的“一”的认识,是直接的、没有任何中介的直觉观念,不是建立在任何推理和展示上的。我们的眼睛自然地能够看见整体,不是零散的部分,而是把各个部分作为一个整体,与我们自身合而为一。我们灵魂意识的直觉就是这样,自然地、完整地认识到自己与那个最高灵魂间的合一。

《奥义书》说:“这个在宇宙间各种活动中表现自己的神灵,总是以最高灵魂形式住在人的心里。那些能够通过心的毫无中介的直觉认识到它的人将永生。”他就是一切的创造者,他的外在表现就是自然中的一切形式和力量,各种各样,但他在我们灵魂中的内在表现却是统一的。我们在自然领域中,是通过科学的分析和渐进方法认识真理的,但对灵魂真理的认识却是要通过毫无中介的直觉。我们不可能通过知识的积累来认识最高的灵魂,即使是永久的积累也不行,因为他不是由部分组成的,他是一个整体。我们只有把他当成心的心,灵魂的灵魂才能认识到他;我们只有在放弃了自我之后,在与他直接面对面时感受到的爱和快乐中才能认识到他。我们的古老语言中有人心所发出的最深沉最诚挚的祷词:“噢,自显的‘一’呀,向我展示你自己吧。”我们痛苦就因为我们是自我的创造物——那个顽固、狭隘,不反射光,看不到无限宇宙的自我。我们的自我所发出的是不和谐的、吵人的噪音,不是与永久的音乐和谐共振的竖琴所发出的乐音。不满的叹息,失败后的疲乏,对过去无益的悔恨,对未来的忧虑,都来搅扰我们浅薄的心,因为我们还没有找到灵魂,那个能够自己显现的精神在我们自身之内尚不明显。因此,我们呼号:“啊!令人敬畏的神啊,用你那仁慈的微笑永远、永远地拯救我吧!”那种自满,那种永无止境的贪婪,那种占有后的骄傲,那种蛮横疏远的心,是令人窒息的裹尸布。“啊!楼陀罗,您这令人敬畏的神啊!愿您撕开这黑暗的盖布,让您仁慈微笑的拯救之光,穿透可怕的暗夜,唤醒我的灵魂吧!”“把我从虚幻引向真实,从黑暗引向光明,从死亡引向永生吧!”但这种祈祷怎么能得到满足呢?因为真理与非真理之间,死亡与永生之间的距离是无限的。但是,当那能够自我显现的灵魂在自身内部一旦显现,这条广不可测的鸿沟就顷刻间沟通了。奇迹就在那里出现,因为有限与无限就在这里会合。“父亲啊!涤除我的一切罪恶吧!”因为罪恶使人在无限与有限冲突中,站到了有限那一方。这是一种危险的亏本游戏,因为人为了赢得一部分,而把整体做了赌注。罪恶像乌云一样遮住了我们纯洁的意识,模糊了真理。在罪恶之中,我们追求享乐,并不是因为那些东西真的怡人,而是因为我们欲望的红光使它显得怡人;我们渴望得到一些东西,并非因为它们真的伟大,而是因为我们的贪婪夸大了它们,使它们显得伟大。这些夸张,这些对事物的错觉,每一步都在打破我们生活的和谐。我们因而失去了价值判断的真正标准,被生活中互相矛盾冲突的利益所引诱和迷惑。

正是由于不能把自性中的各种因素与那最高的“一”合而为一,使它们受最高的“一”控制,所以人才感到与上帝分离的痛苦,所以才发出这样恳切的祷告:“上帝啊,父亲啊!彻底地涤除我们的罪恶吧!把善赐给我们吧!”善即灵魂每天的食粮。在追求享乐时,我们就被禁锢和孤立起来,当我们行善时,就得到了解放,也就属于一切了。正如在母腹中的胎儿,通过与母亲的大生命体维系合一的办法,得到自身生存所需的物质一样,我们的灵魂也只能善而得到濡养,因为善即是对灵魂内在亲缘关系的认定,也是灵魂与那包围着它、哺育着它的“无限”间的联系渠道。因此有这样的说法:“饥渴慕义的人有福,因为他们必得饱足。”因为正义是灵魂的神圣食物,只有它才能满足人的饥饿,使人过那“无限”的生活帮助他在成长的过程中走向永恒。“我们向你致敬,你是生命的快乐之源;我们向你致敬,你是我们灵魂的善之源;我们向你致敬,你就是善,你就是最高的善。”我们就是在至善中与一切合而为一的,即宁静和谐地在善与爱中与一切合一。

人类的愿望就是需要充分地表现。正是这种自我表现的欲望引导着他去追逐财富和权力,然而他迟早要认识到,财富和权力的积累并不能使愿望实现。是内在的光,而不是外在的东西照亮他。在这个光被点亮时,他在顷刻间就会明白,人类最高的显现就是上帝本身在人内部的显现。他的愿望也正是这个灵魂的显现,即上帝在他的灵魂中的显现。当人的灵魂认识到自己其实就在无限的灵魂之中时,他就成了完美的人,他也就得到了最完美的表现,因为那“无限存在”的本质就是表现,他就是显现之神。人类的真正痛苦在于,他并没有完全解脱出来,他被自我所障蔽,迷失在自己的欲望之中。他不能感觉到环境以外的自己,他的更大的自我被抹掉了,他未能认识到真理。因此他的整个生命所发出的祈祷是:“啊!您是显现之神,愿你在我的内心显现你自己吧!”这种对自我完美表现的追求体现在人身上,比对饥渴与生理上的满足、比对财富和地位的追求都要根深蒂固。这个祷告并不是他一个人发出的,它发自一切人的内心深处,是永久的显现之神在不断地催促着他发出这样的呼声。在有限中显现无限是万事万物的动机,但它并不在星空中完美地体现,也不在花朵的鲜艳中完美地体现,而是在灵魂中显现。因为只有在这里,才真是意志寻求在意志中显现,自由在屈服的自由中得到最终的奖赏。因此,宇宙的主宰没有把自己的统治延伸到人的灵魂,他给了它自由。在体力和智力机制上,人与自然是有关系的,他不得不承认宇宙主宰的统治,但是在自我方面,他却有放弃宇宙主宰的自由。在这里,我们的上帝必须自己挤进来,他是作为客人来,而不是作为主宰来的,因而必须等待邀请。对人的自我,上帝没有动用命令,因为在这里,他是来寻求我们的爱的。他的武力,自然的法则,都站在门外,只有美——他的爱的使者——才获准进来。

只有在这一意志的领域,无政府主义才得到许可;只有在人的自我中,虚假和非正义才得以居统治地位;只有在这里,事情才可能变得如此糟糕,以致我们痛苦地呼号:“要是有上帝,这种无法无天的事绝不会发生。”的确,上帝站在我们自我的门外,他时刻注视着我们,但他的耐心却是无限的,如果大门对他是关闭的,他绝不会用武力打开它,因为我们的自我要实现自己的意义,即它的灵魂,不是要通过上帝的武力,而是要通过爱,这样他才能自由地与上帝合一。精神已与上帝合而为一的人,就像人类最高花朵一样站在人类面前。在这里,人真正发现了自身的本质,因为在这里,显现之神作为上帝最完美的显现,在他的灵魂中显现了出来;因为在这里,我们看到了我们自己的意志与最高意志的合一,我们的爱与永久的爱的合一。因此在我国,真正热爱上帝的人得到人们极高的尊敬,高到西方人可能认为亵渎神明的地步。我们在他的身上看到上帝的愿望实现了,上帝显现的最大障碍被搬掉了,上帝的最大快乐在人类身上充分地开花结果了。通过他,看到整个人类世界涂上了一层神圣的、家一般的亲切感。他的生活燃烧着上帝的爱,也使一切人间的爱都光彩夺目。我们生活中的一切亲密关系,一切苦乐经历,都围绕着这一神圣爱的展现而分类,并且构成我们在他身上看到的一场戏。无尽的神秘感压倒一切琐碎的和习以为常的东西,使它成为一种妙不可言的音乐。树木、繁星和青山对我们都像是充满了不可言状的意义的符号。

当一个人的灵魂把沉重的自我的帷幕拉开后,当她的面纱被揭开后,她与那位永久的情人面对面了,我们就好像能够看到那位“主人”正在创造一个新世界一样。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它就像春天的早晨,充满生机,美景纷繁,但它又是完整统一的。当一个人的生命被从各种迷惑中拯救出来,在灵魂中找到统一时,他对于无限意识就很自然了,就像光自然伴随着火一样。生活中的一切冲突和矛盾都化解了;知识、行为和爱都和谐了;苦和乐都在美中变成同一种东西,享受和自我克制变得一样友善;有限与无限间的鸿沟被爱所充满;每一分钟时间都是永恒传来的信息;无形的东西看上去都像花,像果实;那无限就像父亲一样把我们抱起来,像朋友一样与我们并肩而行。只有灵魂,人内在的“一”,才能凭着它的本性克服一切限制,找到它与那最高的“一”间的契合。在我们还没有得到永久的和谐时,没有发现我们生命的完整性时,我们仍然习惯性的生活,世界仍被看作是一部机器,有用时就利用它,危险时就警惕它,永远也看不到它与我们的同伴关系,一个与我们在肉体上、精神生活上和美这一点都一样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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