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打消高双成对陕甘宁边区的疑惧,邓宝珊循循善诱、尽心开导。1938年元旦后的一天晚上,邓、高进行了一次长谈,下面是邓宝珊当时的副官石佩玖记录的邓的一段谈话内容:“由于日本帝国主义的入侵,它要灭亡中国,中华民族处在危急存亡的关头,就不能再打内战了。全国人民要求国共合作,团结抗日,这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国共团结就可以挽救危亡,否则就是民族的罪人。所以共产党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并提出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得到了全国人民的拥护。现在国共合作了,但还不巩固。要巩固,就得双方谅解,共同努力,拆除过去的敌对堡垒,互助互让,才能达到团结抗日的目的。肖劲光、高岗、陈奇涵等来榆林,就是谈我们之间的合作问题的。共产党的原则是‘互助互让’。就是他们要巩固和扩大,也帮助我们巩固和扩大。肖、高等一再地说明,他们放弃暴动政策,不挖友军的墙脚,不在友军内搞秘密组织,要我们放心。同时他们也要求我们这样做。如果从我们做起,我们能真诚实现这个原则,八路军就不会侵犯我们。共产党的方针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听了邓宝珊语重心长的一席话,高双成接着说:“他们和我谈了这些问题,但我觉得打了几十年,一下子和好怕做不到。军团长说得很透彻,我心里的疑虑解开了。以后就这样办。”
第二十一军团所属的第一六五师在开往榆林时,其师部到达西峰镇后,先头部队四九四旅已抵达定边、环县,蒋介石突令停止前进。不久,又下令四九四旅撤回甘肃,副师长兼旅长蒋云台调中央军校高教班学习。该旅后由朱绍良整编吞并。师长鲁大昌调为新二军军长,由于该军是一个名不副实的空架子,鲁实际被剥夺了军权。第一六五师被调到陕西邰阳,排以上干部一律换成中央军校毕业生,原来的军官大部分被遣散。继而下手的是新一军的新十旅。1938年夏,该旅开到泾川时,亦奉电停止前进,由胡宗南派员整顿。嗣后于1939年2月,将该旅开到陕西凤翔,改为暂编第十五师,以胡宗南的亲信、陕西省保安处处长刘志宏为师长,李贵清为副师长。原新十旅参谋长李平之积极参与了这次“改换门庭”的活动,结果却未被安排任何职务。其他官佐和第一六五师官佐一样,遭到了被遣散的命运。李贵清不久也扫兴下台。只有新十一旅最先开到陕北三边,幸免被吃掉的危险。第二十一军团的遭遇,是蒋介石利用抗战之名,行瓦解、吞并杂牌军之实的一个典型例子。由于新十一旅已划入二十二军,1939年夏,新一军的番号也被明令撤销。
邓宝珊尽管成了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但他却毫不动摇抗日的意志。他常对人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不凭自己部队的多少来抗战,只要有我邓宝珊一个人,也要联络各方,把抗日斗争进行到底!”蒋介石对邓宝珊的军团总部和新十一旅,在经费和装备上大肆尅扣,每月仅给总部经费一万元,新十一旅经费一万四千元。八年抗战中,邓部一直过着含辛茹苦、缺吃少穿的生活。邓宝珊本人也一切从简,事事注意节省开支。他在军事实力上要依赖高双成,这是邓、高互相依存的另一个重要方面。他们共事七年多,一直以抗日大义为重,了解日益加深。邓宝珊对高双成谦逊有礼、依为肱股,高对邓则始终尊重信赖,从未表示轻视情绪。虽然部属间不无矛盾发生,榆林国民党特务系统头子和一些居心叵测的其他分子也常常想在邓、高之间挑起不和,却均未能奏效。邓宝珊与高双成之间的团结,消除了派系纷杂的驻榆林国民党部队之间的摩擦,这是榆林地区军事形势稳定的基本因素。
协调好了和高双成的关系,榆林军事形势基本稳定后,邓宝珊对地方事务也表示了关切,并积极参加了一些民众活动。
植树造林,改造沙漠。邓宝珊到榆后,看到榆林城外东、西、北三面黄沙漫漫,似大海波涛此起彼伏,一望无际,在炎热的夏天沙被晒得发烫,有的地方甚至连一棵草都看不见,黄沙随风逐渐南移,有的地方沙与城墙一样高。他对军政负责人说改造沙漠唯一的办法是植树,这要动员大家动手。每年植树时他都亲自参加。城东的东门沙是植树造林的重点地区,俗语说“十年树木”,经过多年的努力,那里起了很大变化,呈现出一片绿树成阴、碧草丛生、积水成潭的景象,植树造林改造沙漠初见成效。这是当地军政商民共同努力的结果,但也与驻军首脑邓宝珊的提倡和支持分不开。
提倡移风易俗。榆林人的习惯是男女结婚之时讲究排场。抗日时期兴起集体结婚这~新的风尚,邓宝珊积极赞扬,尽管许多结婚的人他并不认识,但多次亲自参加集体结婚典礼,并在会上讲话表示祝贺,他的行动对移风易俗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二三十对男女集体结婚,这样的仪式在榆林师范学校礼堂举行过多次。
河曲会议和成灵西移
1938年初,国民党政府任命傅作义为第二战区北路军总司令,邓宝珊、马占山、何柱国、门炳岳为副总司令,统一指挥晋、陕、绥交界地区的部队。入夏,傅作义反攻归绥失败后,退驻晋西北。6月,北路军总部由山西离石县柳林镇移驻黄河东岸的河曲。
北路军所属部队,有土生土长的当地部队,有从沦陷区撤退下来的部队,也有邓宝珊的甘肃部队,派系复杂,军事指挥困难,彼此缺乏配合。为此,是年9月5日至13日,傅作义在河曲召开北路军各方将领参加的军事会议,协商合作抗日问题。对于关系微妙的北路军各部来说,这是一次重要的会议,它奠定了抗战时期晋、陕、绥边区的安定局面。邓宝珊在这次会议上起了重要作用,他和傅作义之间的友好关系,也是从这时开始的。
邓宝珊接到傅作义关于开会的电报后,出于从速解决晋、陕、绥边区抗日部署问题的迫切愿望,欣然启程。离开榆林的第一天,他就因受热感冒了,但仍带病坚持赶路。行经神木,受到八十六师左世允旅的隆重欢迎;行抵府谷,八十六师杨仲璜团列队迎接。驻府谷黄河对岸山西保德县城的骑七师师长门炳岳,亦过河在府谷城西十里处迎邓。第二天,邓宝珊回访保德。当他在门炳岳陪同下巡视城区时,看到是年2月日寇扫荡造成的破坏惨状,内心充满了愤懑。
到达门炳岳师部后,在交谈中,门表示了对傅作义的不满,认为傅在反攻归绥时,错误地命令他在马蹄渡布置防御阵地,致使骑兵不能发挥作用,部队遭到重大损失。事后傅非但不引咎自责,反而诿过于他。诉说时情绪激动,怒色溢于言表。邓宝珊为促成傅、门和解,遂以顾全抗日大局力劝,他说:“湘文兄,你要豁达大度,不要计较,和衷共济。”但门仍不愿前往参加会议,遂作别。
邓宝珊和傅作义初次见面,受到了傅的特殊礼遇。9月3日,邓一行在麻地沟与傅作义派来迎候的人员相遇。翌日晨,乘坐傅专门预备的船只过河,傅作义、马占山、何柱国等在岸迎迓。岸边高悬“欢迎革命先辈邓副总司令”的巨幅标语,这是傅作义推崇邓参加辛亥革命和护国、护法斗争的光荣历史。邓宝珊肃立船头,向傅作义举手行礼,口称:“总司令好!”上岸后,邓与傅、马、何三位将领一一握手,并检阅了仪仗队,然后骑马进入河曲县城。
为争取晋、陕、绥交界地区国民党各派部队与共产党团结抗日,中共中央派南汉宸、罗贵波前来参加河曲会议。南汉宸还邀请了续范亭一同前往。会议期间,中共代表积极开展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工作,促进了各派部队团结对敌。
河曲会议虽然没有形成什么决议和报告,而且由于日本飞机的轰炸,提前结束了会议。但是,会议期间各方面代表相互拜访,频繁接触,确实加强了与会各派系将领之间的团结,加深了他们对中国共产党抗日政策的了解。后来,傅、邓、马、何对八路军一直表现了友好态度,抗日的积极态度也始终未有变化。
邓宝珊在与会的国民党将领中,是与中国共产党发生联系最早、对团结抗日政策体会最深的一位。加之他谈锋甚健,言语引人,对傅作义、马占山、何柱国影响不小。有一次,在与傅作义谈到抗日战争的战略问题时,邓宝珊说,百川(阎锡山)先生凭借“山河之固,关隘之险”,在内战时期保住了山西。在抗战中他还是按老经验办事,结果吃了败仗。这本是他自己指挥不当,却把罪责推到部下身上,说什么人不争气,枪毙了李服膺以整饬军威,实际上是杀鸡给猴子看。他叫你死守太原,使你损兵折将,几乎一蹶不振。我认为抗日是持久战争,孙子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应该对敌我态势作充分估计。现在敌强我弱,我们不能以主力与敌硬拼,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自古两国交兵,全师为上。如果部队被敌人消灭,那就什么也谈不上了。应该养精蓄锐,避实就虚,选择适当时机、适当地形,给予分散的敌人以歼灭性打击。并以小部队在敌后广泛开展游击活动,牵制和消灭敌军。等到战略反攻的条件成熟后,再和日军决战。邓宝珊一席话,说得不苟言笑的傅作义情不自禁地点头微笑起来,表示赞同。接着,傅作义问邓宝珊:“你看休整地点,哪里合适?”邓回答说:“黄河虽大,富了后套宁夏。地利很重要,昔日刘邦屯汉中而成帝业,……”意思是绥西是傅理想的驻扎之地。
河曲会议后,傅作义于是年冬被任命为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他接受邓宝珊建议率部转移到绥远省西部的陕坝、五原驻扎,从此脱离了阎锡山的控制。在绥西经过一段时间整休,傅作义部在1939年底至1940年5月,先后发动了包头、绥西、五原三次战役,三战三捷,在抗日战争史上影响很大。邓宝珊于同年(1938年)被任命为晋陕绥边区总司令,傅部董其武副之。董其武到榆林和邓宝珊见面后就匆匆去绥西了。驻达拉特旗十里长滩等地的何柱国的骑二军,后来也经榆林、绥德、延安南调。这样,绥西等地的防务得到了加强,晋、陕、绥边区国共之间的摩擦和国民党部队之间的矛盾,最大程度地减少了。邓宝珊统一指挥这一地区的国民党军,积极发展与陕甘宁边区的睦邻关系,支撑北线,对抗日战争做出了特殊的贡献。
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命令,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部直接指挥的部队是高双成的第二十二军。该军的基础为八十六师,1938年5月将新十一旅编入,以徐之佳为师长;又将原八十六师骑兵团与伊东游击纵队合编改为骑兵师,先后以左世允、胡景通为师长。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部协调指挥的部队有:(1)国民党中央军新编第二十六师,该师师长何文鼎。后扩编为第六十七军,何升为军长,同时兼师长。(2)马占山的东北挺进军。(3)张砺生的察哈尔第一游击军,后改称晋察绥边区挺进军。(4)董其武的第一百零一师。董升三十五军军长后,与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部的协调指挥关系不变。(5)1940年傅作义部成立的暂编第三军,孙兰峰为军长,亦与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部建立协调指挥关系。
邓宝珊驻榆林期间,参与迁移成吉思汗灵榇于甘肃榆中县的兴隆山。此举后来亦为人们所称道。
在绥西伊克昭盟的伊金霍洛,有著名的成吉思汗陵园。“伊金霍洛”是蒙古语,译成汉语就是“主人的陵寝”的意思。成陵与中国历代帝王的陵墓不同,既无封土,又无庙堂,只是在浩瀚的沙漠中一座平台上矗立着两座蒙古包。成吉思汗的银棺,被安置在后包里。银棺内并无尸骨,当初放进的不过是他的衣冠而已。相传成吉思汗死后,按其遗嘱埋在这片地方,再由马队自由驰骋,踏得下葬处莫从辨认。待到第二年青草长起,就更不知其所在了。他两个后妃的陵寝,在成陵南面,距此尚远。陵内竖立着成吉思汗出征时使用过的长矛,这是战神的象征,蒙古语谓之“苏鲁定”。“苏鲁定”上的缨子,据说是成吉思汗每杀死一个敌人后取其一根头发做成。陵园附近驻有达尔哈特蒙古人。“达尔哈特”是“护卫者”的意思,他们的祖先,都是成吉思汗的御前亲军。世世代代驻守于此的达尔哈特蒙古人,专司守陵、祭祀之职责。成陵是蒙古民族所敬仰的圣地,每月初一有月祭,每季有季祭,最大的祭日是春季农历三月二十一日,称为“三月会”,届时各地蒙古农牧民不远千里,络绎而至,虔诚的顶礼膜拜,场面十分热烈。隆重的祭奠仪式进行中,唱颂歌曲,颂扬成吉思汗的伟绩,歌声雄壮动人。
七七事变后,内蒙东部为日军侵占,以德王(德穆楚克栋鲁普)为首的民族败类阴谋盗走成吉思汗灵榇,东移归绥,以此欺骗、裹胁蒙古族上层和群众归附其统治。1938年后,日伪军不时派飞机在伊金霍洛上空侦察。伊克昭盟盟长沙王看到形势紧急,驰电重庆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要求派兵保卫成陵或迁移它处,以免为敌所乘。伊金霍洛时在邓宝珊部队防护范围之内,邓以情况紧急,也采取相应措施:一方面保荐逃亡在榆林的土默特旗总管荣祥为蒙旗宣慰使,另一方面电请重庆国民政府批准内迁成吉思汗灵榇,以绝日伪盗取企图。重庆军委会于1939年5月下令移灵,派蒙藏委员会蒙事处处长楚明善等为迁灵专使,伊盟盟长沙王、绥远省主席兼第八战区副司令长官傅作义、晋陕绥边区总司令邓宝珊等为起灵致祭官,骑二军军长何柱国为护灵专使,移灵西迁。此时何柱国已派出两团骑兵,协助该旗驻军白海风旅把守要隘,防敌偷袭。在傅作义、邓宝珊参加的起灵仪式上,由沙王主祭,对成吉思汗及其后妃灵榇以及“苏鲁定”、宝剑等物祭奠后,用大车运载至榆林,换乘汽车,运往了大后方兰州附近的兴隆山。成陵迁移时,沿途受到极为隆重的迎祭。到达榆林的时候,由北门进城,穿城而过,直出南门。榆城全市悬旗,出城列队欢迎的公务员、军队、学生、商民甚众。城内居民亦立于街衢两旁,列队欢迎。迁移陵寝大队到达时,全城鸣放爆竹。迁移陵寝大队序列为:绥蒙指导长官公署代表陈玉甲率骑兵前导,僧乐继之,守护陵寝的“达尔哈特”乘马,其中司乐之“雅木塔特”乘马列队行在僧众之后,“达尔哈特”乘马,持成吉思汗遗剑以及“苏鲁定”随行。达尔哈特人等均蒙装,戴纱帽,着圆领衣。达尔哈特骑后,即为成吉思汗及其后妃的灵榇。银棺用红缎包裹,以二骡相舁,成吉思汗及其后妃之棺共三副,俱为箱形,顺序则成吉思汗之银棺在最后。棺后为赴伊金霍洛致祭的邓宝珊、高双成、石华岩等和楚明善、唐井然、黄布札布诸护陵专员,均乘马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