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姐弟二人,久闻蒋舒大名,只是双方一在南浔,一在海东,相隔千里,素未见面,以前只是听说蒋舒如何如何年轻有为,是九江帮下一代中最杰出之人,“宁挨一枪,不遇一蒋”,声名盖过了许多成名多年的老前辈,甚至隐隐有未来统领九江帮的呼声。二人心中只是半信半疑,今日初一见面,看蒋舒外表平凡,不免有些觉得名不副实。但是在议事厅内的一番言辞交锋,江左堂手中握有人证物证,原本处于下风的蒋舒竟然还能硬生生单凭一己之力就把局势扳回来,让二人不得不叹服。
“江上堂的香主死在江左堂的地盘上,外面的传言捕风捉影,只怕会以讹传讹,变成江左堂得理不饶人,逼死份属同门的江上堂弟兄。”何红菱想的更加深远,突然发觉蒋舒的那一刀着实有巧夺天工之妙,一石三鸟,自己和江左堂已经处于了下风。
何青石想到的则是另一桩事,他犹豫再三,问道:
“蒋舒那恶獠走前对胡大哥说的一番话,听着不太对劲,我现在回过味来了,他是不是也在招揽胡大哥啊?”
“噢,还真的是。不过,我看胡壮士虽然为人随和,实际上内心极有主见,他既然没有当场答应,只是蒙混过去,蒋舒的盘算肯定要落空了。明日送他上船时,我们给他多备些厚礼,如果他收下了,那就是对我们没有恶意,不会去给蒋舒和江上堂助纣为虐的。”何红菱在脑海中将当时的场景反复过了几遍,最后肯定的总结道。
“好,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胡大哥不做我们的敌人,就算给他多送些金子又何妨。”何青石听了姐姐的一番分析,长舒了一口气。
“胡壮士应该是看不上钱财这等身外之物的,小弟你多虑了。”
“哈哈,姐姐这么看重胡大哥,不如撮合一下,说不定就留下了”何青石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轻松了不少,戏谑道。
“呸,好没道理,你敢拿姐姐开玩笑。这人连真姓名都不肯说,好不地道,看着嘻嘻哈哈的,可是心思阴沉,摸不透啊。”
“哈哈,说错话了,该打该打。姐姐你这信还写不写,我明日还回朱山吗?”
“信还是要写的,你不但把信带回去,还要把今日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告诉爹爹。他老人家还没老糊涂,听了自然心里有数,如果问起我们的看法,你再说出联结官府和三堂联防的提议。”
“嗯,我知道了。”
“另外,这个胡壮士从河口渡上船,应该也是海东郡地界上的人,你回去告诉爹爹,安排人摸摸他的底。”何红菱灵光一闪,突然想到需要探查胡壮士的真实身份。
“我都记下了,没有别的事,那么我就先回客栈了。姐姐你也早点歇息。”
“嗯,我写完信就去睡了。唉,被蒋舒打击的不行,都没法睡了”说到歇息,忙碌了一天的何红菱终于感觉到了困意,打了个哈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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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堂的一行人上了船,蒋舒与岸上送行的江左堂诸人抱拳作别,把礼节做了个十足,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宾客尽欢的场面呢。可是,江左堂诸人面色凝重,即使江上众人已经上了船,渐渐驶离湖心小岛,仍然是全副戒备的样子。久经风浪的刘管事暗叹道:
“大野泽不太平了,这把老骨头享不了几天清福喽。”
在船上的江上堂众人也是面色紧绷,往日里江上堂雄踞九江帮九大分堂之首,就算是总舵也不怎么放在眼里。这江左堂算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他们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英吉被迫下跪磕头认错,虽然是来自于蒋舒的命令,可这笔账全算在江左堂头上了。待随从给他敷药包扎好之后,再也忍耐不住,单膝跪下,抱拳对蒋舒叫屈道:
“大哥,我不服啊。”
余下众人见此,纷纷退下,只留下两名蒋舒的心腹,守在舱门处。蒋舒叹道:
“吉兄弟,你受苦了。今日这局面,江左堂是走了****运,才赢了一场。可他们也不可能总是走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今天他们得意了一回,我要让他们以后加倍偿还。”
“我就相信大哥一定不会让弟兄们吃亏的。何家的小娘皮这么刁蛮,以后干翻了江左堂,一定要好好炮制她。”
“哼,伤还没好,就想着女色了,这点出息。何红菱不是易与之辈,你以后不要轻易招惹。”
“哈哈,我也就图个嘴上痛快,好男不跟女斗,何红菱这么好的货色,当然得大哥您亲自享用。只不过,这江左堂的水面我们就真的不再伸手了吗?还有鲁海那厮,虽然平时看他不顺眼,可毕竟也是堂主亲自点的将,他老婆是少堂主家亲戚,最是泼辣不过了,回去以后这可怎么交差啊?”说到少堂主,英吉忽的面有难色。
蒋舒胸有成竹,淡然道:
“今日这局势,不说这等狠话是脱不了身的,不过,这可不是对江左堂服软认输。临走前的那一番话,实际上是说给与江左交好的江前、江后两堂听的,它们三堂都在大野泽东部水域,向来同气连枝,早有三堂联防对抗我们的计划。我斩杀鲁海,除了了结纠纷,把你救走,就是为了示弱、麻痹他们,另外还要制造不信任,让其他两堂以为江左堂已经与我们单独媾和,如此分化瓦解,可以提前阻遏三堂联防。今日这番较量,我已经知道江左的虚实了,何老头重病垂死,家中又是五代单传,下一代人丁单薄,何红菱又是一个女流之辈,江左在九大分堂之中实力排名垫底,不足为虑。如果吞并他们,我们既要应对其他人的警惕和敌意,还要花大代价收买人心和扫平负隅顽抗者,至少得安排四名香主坐镇,这会拖累我们的进取大计。不如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只需安排一个香主带十条船遥遥牵制,就能把他们钉在这里动弹不得,岂不是省事许多?接下来,我们发动对其余两堂的计划,可就顺利多了。”
“啊哈,还是大哥想的深远,可谓是咱们九江帮的诸葛之亮啊。小弟脑子里长的全是肌肉,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道道。”英吉看着阴鸷,不想拍起马屁来也是谀词如潮,守在舱门的两人刚才在议事厅里面对剑拔弩张的气氛都能够面不改色,此时却也有点顶不住,尴尬不已。
“少拍马屁,回去养好伤,加紧磨炼手底下的功夫。那个胡壮士,不可小视,可是你们竟然不是一合之敌,这也太难堪了。至于鲁海,你就不用操心了。这个计划实则是少堂主亲自制定的,还点名要鲁海打头阵,这个黑锅自然不会让我来背。你回南浔后找人把风声放出去,就说是少堂主急功近利,把鲁光头推进了火坑,他那个婆姨再泼辣,也不敢招惹少堂主。”蒋舒竟然早有应对,从容说道。
“遵命,大哥真的是……”
“好了好了,我蒋舒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英吉拍马屁,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再凶险的时候都没这么瘆得慌。”蒋舒忍耐不下,夸张道。舱内的两名随从也忍不住笑了,听到这里,英吉连忙陪笑着起身告退。
待他走远了,蒋舒才长叹了一口气,刚才他表现的胸有成竹,其实倒有不少表演的成分,这些筹划说起来天衣无缝,却哪能尽遂人愿的。就像今天的事情,对付江左堂的计划是堂主身边的智囊给少堂主勾画的,自己看了也挑不出毛病,可是千算万算,人算敌不过天算。好在自己留有后手,及时应变,把不利化为有利,但到底还是吃了个闷亏,惋惜不已。
“好走的路都是下坡路,我要逆水行舟,得有大智慧大毅力,这些挡道的都得碾压过去”
蒋舒的喟叹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又回复成那个杀伐果断的枭雄。他敲着船舱边的窗格,吩咐道:
“江左堂的湖心岛,明日有一艘去往南浔的的渡船,安排人盯梢,一天十二个时辰片刻不能松懈,但不要轻举妄动,在远处吊着就够了,不要露了马脚。那个叫胡勇的人,你们也见过了,等到了南浔,他去哪了、见过谁,我都要知道。”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哼,最烦这种突然冒出来的高手了,地鼠吗?老子见一个打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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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时,文仲等人在江左堂的热情招待下,用过了午饭才登船出发。临行前,何氏姐弟还馈赠了一盘金银珠宝作为谢礼,一匹黄绢盖着,看不清到底有什么,可那个托着的大汉上船时双手一沉,眼睛毒的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分量了。文仲毫不客气,坦然收了,说是囊中羞涩,却之不恭,谢过姐弟俩给自己解了燃眉之急。
见他收下了厚礼,藏有心思的何氏姐弟大为宽慰,依依不舍的道了珍重,又派了两条哨船护送,吩咐等渡船驶出江左堂控制的水域后再返回。
老船头见了,哪还不知道江左堂这是有意结交文仲,借花献佛呢,感激加羡慕之余,将视野最好的上房让了出来,送给文仲享用。
接下来的旅程,顺风顺水,一切平安,文仲得到优待后,谢绝众人的拜访,每日里只是打坐冥思,夜间有充裕的时间观想和感悟月之清幽与水之浩淼,颇有所得。
终于,十余日后,赶在中秋节前,船至南浔,文仲抵达西行之旅的第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