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上耸立着一座灯塔,高达百丈,巨灯如柱,扫向无波无浪的海面。
“嗡!”一声清越悠扬的钟鸣穿透层云,直达海面,立在海边的天下商都旻城像是被这钟声唤醒了,几乎所有居民都涌了出来,挤在码头上。
“远方的来客,你且归去——”就在这时,一阵虚无缥缈的歌声在海天相接处响起。
“再次相聚时,献上甘醇的美酒,
太阳从水面升起,
月亮坠落在深海,
只有天空的星星永在,
凝视着大地与海洋,
远方的来客,你且归去,
海之皇为你们祝福——”
歌声毕,远方海面浮起许多人影,他们只一个转身,就齐刷刷没入了水底,留下圈圈涟漪。
旻城的居民们伸长了脑袋也只看到一些小黑点,不由得叹息不已,这些鲛人从来都是来得快去得快,也不知道是否真的拥有长长的尾巴,闪亮的鳞片。
据说最早的时候,大陆上也是有鲛人的,他们在江湖之间吟唱,后来人族出现在大地上,这些与鲛人上半身一模一样下半身长着两条腿的生物驱逐了山鬼后,还要占领所有的水域。鲛人无奈,迁徙海洋,到了魍魉之渊的另一畔,一住就是几千年。
在海的那边,那个海之皇统治的世界又是怎样的?是否安宁和平?这些天生的歌者应当是热爱和平的罢,他们在海洋里穿梭,就好像自由的鸟儿在天空中飞行一般。
一艘船缓缓地出现在视线中,居民们都欢呼起来,这又是一次满载而归!他们带来了鲛人的鲛绡,珊瑚,珍珠……他们带来了无穷无尽的财富!
“好快!”忽然有人叫道。
“啊,这……这船是着魔了么?”又一人叫道,他指着海上,那艘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码头冲来。
众人议论纷纷时,那船却越来越快,以至于两侧激起了数丈高的水浪,眨眼就冲到了眼前,人群中不知道谁叫了声“快跑啊”,居民们这才意识到危险,都想往回退。然而码头早已人满为患,步履艰难。
那船高大无比,一次出行最多可载千人,驶得近了,好像一只不听使唤的巨兽,蓄满了力量撞来,只听得“砰”地一声轰然巨响,整个码头猛地一震,众人的心脏几乎抖了出来,有的人怕得蒙上了眼睛,当他们把手拿开,看见的却是巨船安然无恙地卧在岸边的广场。
居民们面面相觑,有的人说,他看见船在靠近的时候海面突然翻起了几丈高的一个浪头,像是一只大手,托着船身飞上了岸,重重地落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岸上。
“哗啦”一声,一道浮梯缓缓落了下来,老百姓们吞了口口水,期待着第一个下船的人。
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出现了,他的身影有些疲倦,站在甲板上向下面扫了一眼,走到了浮梯旁,一步步走了下来。
“城……城主!”人群中的一个老头认出了他,哆嗦道。
中年男子笑了笑,握握老人枯瘦的手,没有说话。人群自动让开了一块空地,留给浮梯上的来客。
“啊!”
突然一声齐齐的低呼,一个裹着黑衣身材高瘦的人走到船沿,身子一摆,就像一片落叶一样从五丈高的地方飘了下来。
他默默地立在城主身旁,面上披着灰黑的薄纱,只露出一双灼灼的眼睛。整个人散发着神秘又冷傲的气质,令人不敢直视。
接着,船上又下来了许多人,大都是商人水手,但居民们关心的货物仍然一样不缺,这次围观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旻城行商极多,大佬巨贾都在城主置了地产,寻常商人则是住在遍布城中的客栈中,客栈也分三六九等,有的配着小园流水,有的邻着赌坊妓院,低等的只能提供食宿,城西的新迎客栈就是一个普通的客栈。
今天,新迎客栈却热闹非凡,好像几条街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有三个海行客回来了。
海行客是对与鲛人做生意的人的称呼,旻城的商船三月一行,每一次只载五十名商人,而旻城汇聚天下财阀,商人岂止五十。是以城主府每季招标,决定接下来三个月出行的商人。以往招标都是由八大商会分得,今年,遥远的北部冰原派出了一支商队前来,用极高的价钱在商船上取得了三个位置。
这三个人就住在迎宾客栈里。
人群簇拥着的三个人,前面两个一高一矮,一胖一瘦,胖的却是那个高的,一身膘肉,走起路来地都要抖一抖。那个瘦子又瘦又矮,一撮山羊胡干枯得像是败草,倒有几分像个猴子。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个皮肤白嫩的后生,在众人的目光下有些紧张,畏畏缩缩,眼睛不知道看哪儿,恨不得马上就钻进自己的客房。
大堂中早已预留了一桌饭菜,掌柜的知道这三个都是马上要大富大贵的人,拿出了一坛陈年的龙宫酿,看见三人进来,立刻招呼他们坐下,亲自拍开了泥封,顿时酒香四溢,满堂芬芳。
三人中的壮汉满满倒了碗酒,站起来,团团敬了一圈,吼道:“多谢各位兄弟关照,此次出海也算是没有亏本!”他旁边的瘦子嘿嘿一笑,也站起来敬酒。那白嫩少年颤抖着站了起来,不住弯腰行李,倒像是在赔罪一般。
众人轰然一笑,纷纷叫道:“快说说路上的见闻吧!”“以后发财了,可别忘了兄弟们!”“那些鲛人好看么?”
壮汉没有说话,蔑了一眼少年,少年“啊”地一声,一头坐下。壮汉把手中碗重重一放,开口道:“要说在海上的日子嘛,也真是无趣!我们上了船,开始两天还让你出去甲板放放风,后面几天就是成天闷在屋里,每日到点就送食来,哪里像是去经商的,简直……唉——不说了!”
他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又说道:“算算走了六七天,好容易船停了,让出去走动了。还以为是到了,嘿嘿,这他娘的还是在海上。见了光还没半个时辰,又给赶回去。不一会儿来了两个兵爷,点明货物银两,关上门去了。”
有人问道:“然后呢?”
壮汉道:“然后就起航回来啦!”
众人想象中,出海交易应该是群岛遨游,交流鲛人。然而现实中确实如此无趣,大失所望,正要散去。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说道:“三叔,那几天夜夜都能听到鲛人唱歌,你忘了么?”正是那个少年。
那胖子脸色一变,咳了咳,道“我睡得沉,没听见。”
少年看了看众人期待的目光,脸不由红了:“从前我在书上看到,鲛人无论什么样的境况,都要唱歌的,那天我听到的歌声分明是不欢迎的,说来也怪,鲛人之间互相通信的居然是大陆通用语……唔!”他说到一半,忽然感觉脚上传来剧痛,原来是被那瘦子重重踩住。他惊慌抬头,那瘦子却没有看他,目光随意地落在人群中。
少年愣了一下,终于领悟,赶紧改口道:“其……其实也就是一些普通的小调,没什么特别意思的。”众人以为他随口说笑,破口大骂,须臾散开,掌柜的过来敬了酒,也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