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涨无常”光绪《泾州乡土志》,中国公共图书馆古籍文献珍本汇刊,《中国西北稀见方志》(八),中华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94年,第421页。的河源,怎么能同“小筏可至插岭关下”的“醴陵渌水”同日而语呢?根本没有考虑到泾水变化大、季节性强的特点。他提出的“作闸通航”一事根本无法实施。至于用机器开渠的方案也犯了同样的错误,对泾水的水文、开渠上水的高度等缺乏科学的论证,工程可行性差,修建三年,只好“旋以水低,不能上田,遂寝”。成为治泾史上的一大憾事。
4.开挖抹邦河——一个成功的范例
抹邦河水利工程是清同治十二年(1873年)左宗棠部将王德榜率军驻扎在陇西狄道(即今临洮县)时所建,是左宗棠在甘肃各地兴建的诸多水利工程中最成功的一项,很值得一述。
王德榜(1837—1898),字朗青,湖南江华人。湘军将领,随左宗棠参与镇压太平天国与捻军起义,曾任福建布政使。后来随左宗棠到西北,又参与镇压陕甘回民起义。左宗棠所部湘军,原是湘军中的另一支派,独立于曾国藩所率湘军之外,系王鑫旧部,号称老湘军。这支军队的勇丁多是湖南农民,所以一直保持着农民的特色。左宗棠不仅给老湘军制定了严格的纪律,他本人对于农事,也确有浓厚的兴趣。而楚军勇丁又都是农民,所以,“遇他们在某一个地方驻防时,便常教他们就路旁、河边、屋角,种树种菜”《左文襄公在西北》,第43页。因此,左宗棠凡遇到地方的公共工程,像开河、筑路、造桥、修城之类,也常派勇夫去做。王德榜所部湘军,就是这样一支既能打仗、又能辛苦劳作的部队。
同治十年,王德榜参与了进攻河州回民起义的几次战役。河州回民起义被镇压以后,根据左宗棠的安排,“前福建布政使王德榜所部定西等营,仍驻狄道,西北接宁河、太子寺、三甲集各营,南接岷、洮各营,东接巩、秦所属各营”《左宗棠全集·奏稿》(五),第283页。并要求他们耕垦自给。王德榜以前为了向岷州运粮,曾炸过洮河的九岭峡,以便打通粮道。现在,为了搞军屯,他又打算引抹邦河水来灌田。抹邦河是洮河的一条支流,流过狄道岗关坪之上,坪下就是洮河。在引水的地方,有一个山头,“高三十五六丈;这一个山坡,长四百二十丈”。王德榜决定把这一段四百二十丈的山坡,挖低二十五丈,开成明渠。他估计要人工五六十万。他施工的要求,经过多次的请求才得到了左宗棠的同意,并给予了支持。因为工程太浩大,以致使从来不怕困难的左宗棠也产生了犹豫和动摇之心。在工程动工以后,王德榜每天抽调一半的勇丁约二千五百人来工作,大概经过六七个月后才告完工,可灌田数十万垧——每垧二亩半《左文襄公在西北》,第188页。
关于详细情况,王德榜在龙王庙碑文中记述到:“斯渠也,始造于同治十二年六月既望之翼日,以同治十三年五月晦日讫功。其长七十里,广丈有六尺。堤高三丈五尺,宽二十丈余。横亘两崖。糜金钱四百万有奇。火硝磺二千六百石。”在巩昌府知府给左宗棠呈文中,记载了勘验该工程的情况:“知府于七月(同治十三年)初四日起程,初六日抵狄道州城。次日,会同王藩司德榜,狄道州知州喻光容(字仙稿,湖南宁乡人)等携带丈尺,驰往距狄道城南三十里岚关坪地,从迤东之陈家嘴行水旧道勘起。勘得此股渠水,旧由陈家嘴分出之岚关坪山腰,穿洞入渠。据该处民人称:道光年间,山洞崩塞,是以水不归渠。此次王藩司于抹邦河上流,筑坝一道,阻往来水;另开新渠,引水灌溉田亩。坝高三丈有奇,宽二十丈;俾河水鼓起入渠。引至岚关坪山脚,复凿平山石,高七丈有奇,长四百余丈,中开石渠一道,而宽三丈,深八九尺不等。水由石渠绕入土渠。并于狄道城南川一带,开挖支渠十一道;川北一带,开挖支渠七道。所有南北两川民田,均可以资溉灌。其渠口之西,设有板闸一道。需水多少,则按闸板启放。坝右石山,又开便河一道,东西长三十八丈,深一丈八尺,宽约十余丈,以备水旺时分水势,免致伤堤。坝之南,便河之北,就石坪上立庙一座,横联三楹。其沿山一带之土沟,碱水下注,均筑桥漕,架水过渠,由田间另辟水路,将碱水泻入洮河,不致有伤禾稼。洵为筹划尽善,办理得法。查由入水渠口,西行抵岚关坪高坎,计长七里;自高坎迤北至狄道州城,三十里;过州城迤北搭视渡,过东峪沟,以及八里、十里、十五里,直达清水渠。计自坝口至清水渠,统长六十余里,始由清水渠泻入洮河。卑府周视岚关山脚渠道及新开便河,均系石山开凿,地雷轰成,委非民工民力所能举办。且时值雨后,水势颇旺,渠内源源灌注,亦无泛滥之势。”慕寿祺:《甘宁青史略》(二十四卷),第5页从这段记载可以看出抹邦河水利工程质量优良,岚关坪灌区可灌田约25万余亩。
关于这项水利工程,左宗棠的记述很少,只在同治十二年给王德榜的一份信中说:“狄道荒地甚多,又阁下新开水利,使旱地变为上腴,尤便安插,诚为一劳永逸之举。”《左宗棠全集·书信》(二),第414页。这实际是对这项工程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和赞誉。
应该说,在左宗棠的部属中,“魏光焘一支兵,可说最善于筑路;王德榜一支兵,可说最善于开河”。《左文襄公在西北》,第43页。因为魏光焘一军长期驻扎在从平凉经六盘山到定西一带,这段路是关内最难走的,也是最难维修的。而王德榜自在狄道炸山开渠以后,在督带恪靖定边军出征越南以前,还帮助左宗棠“在北京做成了永定河上源一千数百丈的石坝;开成了六合境内滁河下游二十多里的别支,铲除其中最艰阻的二十丈的石脊;整治句容赤山湖到南京秦淮河间又是一个二十多里的水道”《左文襄公在西北》,第189页。故而被秦翰才称作“开河专家”。
5.成绩与评价
水利是农业的基础,水利更是西北农业的命脉。开发西北首先面临着兴修水利的艰巨任务,但开发本身又是一项艰巨复杂的系统工程。因此,大军每收复一地,随着左宗棠大营向西推进,关中、平凉、宁夏、河州、西宁、河西,都依次出现了兴修水利的场景。
通过前面的记述我们看到,左宗棠在其任期内兴修的水利工程几乎遍及甘肃的各个角落。工程项目从治河、修渠、筑坝、凿井,到挖掘坎儿井等,内容丰富;工程动工主要依赖人力畜力,甚至使用炸药开山炸石,运用最新治河机器施工开渠,使用了他当时所能动用的所有的工具和手段。因此,从西部开发史来看,在一个相对集中的时间里,有组织、有步骤、大范围地开展如此大规模、多类型的水利建设,在甘肃还是第一次,在中国历史上也不多见,很值得总结与研究。
左宗棠短时间内在开发甘肃水利的创举中取得如此丰硕的成果,主要是因为:
第一,左宗棠非常重视水利建设。他对西北进行建设性开发,使他与以往的官员相比,在措置上大为不同,能够把着眼点放在经济社会的恢复与发展上。在这样的背景下,兴修水利自然就被摆在突出的战略位置上,成了各项工作的重中之重。
第二,用人得当、施工得力。在兴修水利工程时,左宗棠非常注重考察和选派得力可靠的官员。他认为兴修水利,“其要只在得人,勤恳而耐劳者,上选也”。“此在勤民之官自为之,令各知其意,不必多加督责,王道只在眼前,纲张斯目举矣。”《左宗棠全集·书信》(卷三),第387页。如指派王德榜开挖抹邦河,选派张曜在哈密开渠引灌,使用刘典、杨昌浚、刘锦棠等人督办水利工程,都能如期较好地完成任务。尤其是王德榜将军,后来几乎成了协助他兴办水利的“开河专家”《左文襄公在西北》,第189页。
第三,注重采用先进的生产力设备和技术兴修水利。左宗棠虽偏处西北一隅,但却能放眼世界,引进德国先进的治河机器,聘请德国技师,用于对泾河的治理。泾河的治理虽以失败告终,但在中国率先使用开河、凿井机器,表现了左宗棠作为洋务派巨擘应有的眼光与气魄。
当然,左宗棠在西北兴修水利的活动,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和教训,也值得后人汲取:
第一,水利建设方案缺乏科学的规划和论证。左宗棠在西北各地兴办水利,基本上是按当地收复的先后顺序逐步开展的,虽然也有因地制宜的成分,但从总体来看,仍缺乏整体科学的统一规划,小范围也缺乏整体科学的规划和设计。具体的水利工程有的虽有简单规划,但该规划能否行得通,又缺乏必要的科学的可行性论证。以治理泾水为例,该项目虽为左氏花费心力最多的水利工程,但由于治泾规划没有进行可行性研究,规划的适用性差,无法继续实施,只好中道而废,留下了不少的遗憾。
第二,兴修水利的政策缺乏连续性。左宗棠在任内重视兴修水利,所以能取得巨大成就。但他之后的继任者,未必都能持之以恒地重视水利建设。许多水利设施后来都停建或废弃了,无人过问,这是很令人痛惜的。
第三,西北兴修水利没有得到清政府和民间的有力支持。左宗棠投入到水利工程上的资金,都是他本人想方设法筹措的,很少有来自清政府的直接拨款。至于民间出资,由于战乱使西北各地一片赤贫,几乎没有人有能力捐资治河修渠。连年战争,也使西北人口锐减,百姓元气大伤,民间很难独立完成较大规模的水利工程。再加上地方官吏推诿扯皮,许多难题都压到左宗棠的肩上。在这种情况下,能取得上述成就,实属不易。
左宗棠在甘肃兴建的水利工程,虽然有治理泾水失败这样的损失,但也有王德榜开挖沫邦河一举成功这样的成就。由于他历时十余年不间断地治理和建设,西北一些地方一度出现了“水利大兴、而垦事亦盛”《左文襄公在西北》,第193页。的局面。左宗棠在甘肃兴建的各项基础设施,为此后西北社会经济的恢复与发展奠定了基础,尤其是水利工程的兴建,对甘肃农业生产的恢复起了重要的促进作用。左宗棠的功绩永远值得西北人民铭记!他在西北兴办水利的经验教训也值得今人汲取和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