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挂满了灯笼,烛火通明。跑出院子七拐八绕躲躲藏藏转了好一阵子,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红裳格外醒目。刚想回去与那丫头换了衣服,却听到远处传来了脚步听和说话声,忙提着裙子钻进了花丛里。
“我们夫人让老奴给我家小姐交待上几句话,劳烦姑娘们先去前面院门口等着。”沧老沉稳的声音说完后,几个娇柔的声音应着纷纷离去。
半晌后,年迈的声音再起,只是压的很低,说的小心翼翼:“翠儿,呆会儿我先支开她们让你先进房,你进去后,就赶忙去了外衣站到小姐身旁服侍着。别让她开口说话,必要时把夫人给的东西渗进她的水里,逼着喝下。”
“是。”
我紧紧攥着花枝,听的心中阵阵发寒。咬牙切齿,真是最毒妇人心,怎会有这么坏的人,比书里的最坏的人还要坏。要是这次能好好回到谦王府,我发誓以后绝不再乱跑了,再抄三百遍女诫我也认了。
半晌不敢动,直到两人的脚步声远去,才瘫坐到地上,额头上渗出一把冷汗。
避过家丁女婢,我左闪右藏的一路找后门。背离那喧哗处的方向寻去,此时也不知跑到哪了,这里有些避静,墙也看着不高。好的是,墙边上有树。
不及多想,我挽了起袖子就抬脚上树。也许以前有过这样的经历,道是不怎么费劲就顺着树杆爬上了墙头。墙的那边,是黑压压一片,我想着没有灯光的地方就是最好的地方,起码没有人。这道墙翻过去就算不是大街起码也不会引人注意。
“啪!”跳下墙,重重的跌在地上。还好地上是软土不是石板,不然我的腿怕是要废了。忍着疼痛不叫出声,黑暗中摸着一个树杆怒力从地上往上爬。
摸了两把就发觉不对,那有树杆这样软,哪有树叶这样柔,分明是……
“咳咳……”
我的身子猛然一僵,果真是个人,我还拽着人家的腿。赶忙放手,惊出一身冷汗,爬起一半又跌坐到了地上。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里?”声音沉冷,是个年轻男子。
在黑暗中坐了片刻,这会儿隐隐可以辨出周遭的形境。我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居高临下的身影。月光很淡,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和相貌。只觉得他像庙里塑起的神将,透着阵阵威摄之气。
“……”我沉吟良久说不出半个字。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说来话长,不是在每个人面前都可以解释的。况且,我也不知道这人是谁,难保不是与那毒妇一伙的。
“你是谁,你又怎么会在这里?”我问他。
他不语,只是头似偏了一下。
轻风吹过,一阵难闻的味道飘来。我惚然大悟,扭头一旁去看,十几步外,果真有一个黑压压的小房子状的东西。唉,人家来茅侧,怎好直言呢。
我不再问,红着脸,爬了起来。
“请问从哪里可以走出去?”我轻声相问,讨好的语气。
他挥手指了指右边的小路。
“谢了。”我转就走。刚走出石门,刚松了口气,却被身后的声音唤住,“你是许暗香?”。
心一惊,暗叫糟糕。这时所立之处,没有刚才那高墙当着,月光尽撒身上,鲜红的嫁衣分外刺眼。
回头看,他也从暗处走来,高瘦的身子上披着的……也是红裳!
“新娘可以随便走出新房吗?”声音不高不低,无喜无怒。随着走近,看得出他五官分明,俊美雅尔。将军……比想象中的瘦了一些。
我两脚发软,心中叫苦,才出虎穴,又入狼窝。没办法了,只得赌一把。
“将军,救命啊!”犹豫了片刻,我猛的双手拉住他的袖子,装做无比可怜的样子,“许小姐有心上人,所以在成婚前……”没好意思直说跟人私奔了,我想他听得懂。“所以你岳母怕没办法跟你交待,绑了我来逼做她的女儿。”说着,抽泣两声,很是委屈。
他显然怔了一下。
“你说的是真的?”
我重重点头:“千真万确。不然我为何要从新房逃出。”没好意思说,放着你这不错的男人不要。见他不语,又道,“求将军放我回家,我娘该哭断肠了。”
我赌赢了,将军是个好人。听我哭诉一番后,悄悄帮我找了套婢女的衣服,从后门带我出了府。天黑怕我遇到坏人,还要坚持送我回家。
我哪敢让他送到谦王府,让杨谌知道可不剥了我的皮。又怕那毒妇人赶来再抓我回去,想着让他送上一段路也是好的。便告诉他我家住在后欣街,那里离王府较近。
我俩在月光下走着,都是无语。我知道,他定跟我此时一样心里都有些不自在。
转过几条街,他突然开口,淡淡道:“在前厅跟我拜堂的不是你吧?”
我转头愣了一下,点头。
“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的,不会影响到你以后嫁人。”他半开玩笑的说。
我谢呀,感激的一塌糊涂。心里无限感慨,将军可比杨谌好多了,月老无眼啊!怎不在我出嫁前被他岳母弄来呢?
“你叫什么名字?”
“我……菱……菱儿。”
“哪个字?”
“妆台菱花镜。”
“相携及嘉月,采菱度北渚。”
我笑,将军不但气宇宣昂,还颇有文采。他说的这两句诗,我都没有听过。看来要回去好好读书,免得被人笑话。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后欣街,我停下脚步,看向将军:“多谢将军,我这就要到了,您回吧。”
他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几步,又停步回过头来,“天色晚了,不方便送你到家门口,你就自己当心一些,快步回去,免得母亲担心。”
还不及我反应,他已扭过头,大步离开。我心中一暖,久久不动,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最终不见。
抬头望,月如钩,落撒银辉。轻叹一声,转身向那华贵的金雕鸟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