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陆静之,裴奕光折回自己家的时候已经过了深夜十二点,拿热水冲了冲脸后,裴奕光拖着疲惫的步子上了二楼,看到阿菡屋内灯光未灭,他抬手想要敲门,可终究还是无力地放下手,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看来这几日,为了忙阿四的身后事,他注定无法和阿菡好好聊聊关于结婚的事情了。忽然想起那枚戒指,裴奕光无奈地摇摇了头。
宋荏菡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倏地从床上起身,想跑过去开门,透过门下的缝缝,她看到了奕光的黑色布鞋,可是为什么他停留了几秒迟迟没有动静。正当她想主动开门时,鞋子的主人忽然转了方向,随后她便听到轻轻的关门声。捏着门柄的手渐渐垂下,一阵失落感涌上心头,宋荏菡关了灯,摸黑爬回了床上。
从什么时候起,她和奕光开始忙的没话聊了。难道他都不愿为了今晚的事情和她解释么?钻回被窝里,将被子拉过头顶,宋荏菡蜷缩着身子,头抵着膝盖,努力抑制自己胡思乱想。
阿四下葬的那天,天阴阴的,虽然阿四爹并不乐意陆静之出现,可陆静之依旧穿着一身素服出现在了下葬的地方,陆昀之不放心她一人出来,便向报社请了假陪着来。看着连日来她都以泪洗面,陆昀之不知该如何开导。
葬礼办的很简陋,基本来的都是街坊邻里,阿四爹的情绪依旧不算稳定,看着阿四的棺材落入土中的时候,他整个人哭得像掉了魂儿,若不是街坊拉着他的胳膊,也许他就陪着阿四一块儿去了。
灰蒙蒙的天空渐渐有雪花飘落,一片片从空中盘旋飞扬,直至落在地面。安排棺材下葬的村民见下雪了,便催促着快些入土。陆静之不舍地看着阿四的棺材被他们就这么草草掩埋,眼泪直直的掉了下来,别过头不忍去看那一幕。
见状,陆昀之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丫头,别哭了,难道你想阿四走后都不安心吗?”
“哥,我想阿四了。”将头埋在陆昀之的胸膛,陆静之终是崩溃地放声大哭了出来,“哥,我的心很难受,为什么我不能早点知道阿四喜欢我。”
陆昀之揉了揉她的肩膀,看着那些人拿铲子将棺材掩埋,填上泥土,他轻声叹了口气,“傻丫头,早些知道能改变什么呢?”
陆静之看着那一小块墓地渐渐被土填平,心里涩涩的,那个笑起来有一对可爱小虎牙的男孩,已经沉睡在了地底下,听不到她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伸出手,雪花飘落在手心,慢慢融化成了雪水,凉凉的,陆静之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空,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阿四,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之于我的意义,远非知己。”
阿四的爹还未完全谅解静之,不同意她进屋祭拜阿四,所以隔天一早静之只能拖着裴奕光去了教堂,想为阿四祈福。
偌大的教堂里空无一人,陆静之走过一排排的长凳,来到神像前,她缓缓闭上眼,想对着耶稣虔诚许下心愿。
可闭上眼的那一刻,陆静之忽然想到那晚发生的事情,飘雪的上海弄堂里,黑漆漆一片,无数地痞围着阿四和她,嘴里不断地说着不堪入耳的话,她很害怕,抓着阿四的手臂不知该如何面对。
阿四想带着她逃走,可是却被那些地痞给追了上来,他们不停地围殴阿四,那把明晃晃的刀子刺进阿四胸膛的时候,她捂着嘴不敢相信那一切,腿一软,便瘫坐在了地上。那一段段零碎的记忆,犹如影像倒带,一下子就蹦出了她的脑海。
睁开眼,陆静之的眼眶早已湿润,擦了擦眼角,她回过头对裴奕光说,“奕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阿四喜欢我?”
“是。”裴奕光默认地点了点头。
“我好后悔,为什么我没有早些明白。”看着耶稣神像,陆静之嘴角微扬,仿佛是在回忆与阿四相处的日子,“这几天,经历了这些后,我终于明白,原来,我对阿四并不是单纯的依赖。”
“我喜欢他。”说出这句话后,陆静之忽然觉得心头松了口气。
“可是,他不在了。”她忽然觉得很累,这几日,除了阿四爹无法谅解她之外,连她都无法原谅她自己。“奕光,借个肩膀给我靠靠吧。”
看着她如今憔悴的模样,裴奕光轻声叹了口气,他答应过阿四,要好好照顾静之,可现在她这样,任何看着都会觉得心疼。“坐下休息会儿吧。”
“嗯。”就近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陆静之将脑袋轻轻靠在了裴奕光的肩膀上,“奕光,你知道阿四的名字吗?”
“丁四韬。”
“丁四韬。”闭上眼,陆静之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渐渐的,一阵困意来袭,她靠在裴奕光的肩头,进入了梦乡。
宋荏菡怎么也不会想到,跟着江恒来教堂的时候,竟然会在第一眼的时候就认出了裴奕光的背影。
不敢弗了少爷的心意,宋荏菡跟着江恒一早来到教堂想散散心,却没料到看到这一幕,仿佛是在她心里又剜了道口子。
原来,这就是他这几日来的急事?
“少爷,我想我已经没事了,我想先回去了。”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转身离开,宋荏菡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裴奕光,更何况,此时此刻打扰他,倒显得是她的不是了。
“刚来教堂为何忽然要离开?”江恒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眼神闪烁,“既然都来了教堂,倒不如陪我一起做做祷告,心情自然会变得放松许多。”
“少爷,我想起来陈嫂还有事情吩咐,我差点忘记去办,教堂……教堂我们下次再来吧。”怕裴奕光会突然间回头,宋荏菡急忙拉开教堂的门想离开,孰料还是被江恒抓住了手腕,而后,耳边伴随着的却是裴奕光微带讶异的声音。
“阿菡,你怎么会在这里?”听到教堂门口有动静,虽然压低了声音,可裴奕光还是察觉到其中一人的声音有些熟悉,怕惊醒陆静之,他小心翼翼地转了头,竟看到一个男子拉着宋荏菡的手。
那人,裴奕光并不陌生。
时常在深夜的时候,会派车子送阿菡回家,虽然裴奕光并未正面见过他,可是那个人的侧脸,他一眼便能认出来。
一直未敢正视的问题,忽然一下子冒了出来,猝不及防。裴奕光怔怔地看着她,发现除了唤声阿菡外,竟不知开口该说些什么。
“奕光,怎么了?”陆静之揉了揉眼,发现教堂里突然多出来两个人,“江恒哥哥,你怎么来了。”
“带朋友来教堂散散心。”江恒没想到会在教堂偶遇陆静之,不免觉得有些意外。
“真巧。”宋荏菡迎上他略带伤痛的目光,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此刻,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忽然不想逃避了。
“嗯。”裴奕光看着她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的出现似乎妨碍到了他们。
裴奕光的眼神始终不离宋荏菡,仿佛是想从她的眼神中找寻些什么。他很想开口问她,为什么这个少爷会对她这么好,似乎并不像一般的主仆关系。可是,他怕自己根本没这个资格去问。
见宋荏菡似乎并不愿多留,江恒只好打消了祷告的念头,略带歉意地对陆静之和裴奕光说道,“静之,有时间再约你和昀之出来聊,我们先回去了。”
看着宋荏菡未发一语地跟在江恒身后离开,裴奕光颓然地坐在了长凳上,头扶着额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里。
坐在汽车后座的宋荏菡,眼睁睁地看着车子驶离教堂,她的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天知道,这一切她忍得有多苦,有多痛。
“阿菡,很抱歉,原本是想带你来教堂散心的。”后座上,江恒见宋荏菡的情绪似乎比先前更低落,江恒的心里不免有些愧疚。平日里,他经常会去教堂祷告,将心事说与上帝听,心中郁结便可渐渐散去,所以,他便想着带阿菡来此处,却不料,似乎她和那位男子发生了些不愉快。
“少爷,我没事。”宋荏菡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难过。
那晚回家的时候,宋荏菡见裴奕光一直坐在底楼的沙发那儿,昏暗的灯光下,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这是在等她?
刚想问他为何还不睡,可话到嘴边,却想到白天教堂见到他与陆静之相互依偎,宋荏菡便打消了关心的念头,绕过沙发想径直上楼。
“阿菡……”声音中掩不了几分疲惫,裴奕光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的背影。从什么时候起,连叫一声他的名字,她都觉得不必要了。
“什么事?”宋荏菡停下脚步,却并未回过头看他。
“没事,你睡吧。”裴奕光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嘴角渐渐浮现一抹自嘲的笑意,整个身子陷在沙发里,细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睑,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绪。“晚安。”
“嗯。”绷直的身子渐渐松弛,宋荏菡咬着唇点了点头后,便扶着楼梯慢慢上了楼。她很想听他解释,很想他重新为她戴上那枚戒指,很想听他说娶她。
到头来,原是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