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说这些,我觉得好受多了。”大丫子的心略微放开了一点。
小四川站起身说:“奶奶已经入土为安了,让她好好休息,我陪你离开这里,明天扶山,过几天头七,我都陪你过来看奶奶。”说完他就过去扶起大丫子。
大丫子再次听到“陪”这个字,觉得有点意外,问道:“头七你还在这里呀,你不用去上课了吗?”
“我已经教书两年了,都是老资格了,现在我爸爸又是校长,他随便给我安排一个老师代几天课就行啦。”小四川解释道。
“太好了,你准备呆几天?”大丫子问道。
“我爸爸批了我十天假,叫我好好开导一下你。”
大丫子感激的说:“我现在最需要朋友开导,你爸爸真是太好了。”
此后的几天大丫子和小四川形影不离,为了开导大丫子,他让大丫子采下几片树叶,把自己的痛苦和愿望写在树叶上,然后把树叶放进门前的河水里,让水流带走自己的烦恼,让自己的愿望随着河水一起飘进大海,最后痛苦和愿望会一起被蒸发到天上,老天会让好人除去痛苦实现愿望。大丫子照着做了,对这种有趣的解释她也深信不疑。
就这样,小四川不但陪着大丫子走过最痛苦的一段路,还跟着大丫子看遍了公社里大大小小每个角落。他被这里的景色深深地吸引。
走的时候,大丫子送小四川。路上,大丫子和小四川聊着天。
“你爸爸出狱之后是怎么当上校长的?”大丫子好奇的问小四川。
小四川说:“我爸爸66年出狱,后来文革就开始了。学校里要求老师教《毛主席语录》还要求人人会背诵,我们学校的校长上厕所也带着那个红色的本子,他一不小心就把那个红本掉茅坑了,后来他又捞起来,结果被红卫兵发现了,就拉着他批斗,说他侮辱革命领袖,把他打成现行反革命了,被关进了大牢。后来他们说我爸爸在监狱里接受过改造,是个个可造之材,然后就让我爸爸当校长了。过了几年,我爸爸又升到初中当校长了。”
大丫子说:“看来你爸爸还因祸得福了。”
“我爸爸是得福了,可惜耽搁了我两个哥哥的学习,现在只能在家里务农了。”小四川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很复杂。他为两个哥哥的前途惋惜着。
“我听我爸爸说你大嫂是个外地人,是真的吗?”大丫子继续问道。
“我大嫂也不算什么外地,她是武汉黄陂人。”
大丫子又问:“这么远,是怎么认识的?”
“其实我奶奶的老家就是黄陂的。解放前,他们为了躲长江的洪水,搬到我们雷公的。后来,我奶奶就嫁给了我爷爷。解放后,长江水患得到治理,我奶奶的娘家人又搬回黄陂了。我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奶奶的娘家人来了,看到我哥哥长大成人了,就把自己亲戚的女儿介绍给我哥。”小四川解释着。
大丫子说:“难怪你哥哥结婚的时候你奶奶去世了,她是乐极生悲。”
“也许吧。现在我二哥也在和我大嫂的堂妹交往呢。”
大丫子说:“这么巧啊,你的姐姐不会也和黄陂人好吧。”
“随他们去吧,我姐姐本来有门亲,可她死活不干,别人来我家拜年,她把别人的东西都扔出去了。后来我爸妈就给她退掉了,现在随着她自己,她爱找谁就找谁,她现在和我大嫂好得很,每次我大嫂回娘家她都要跟着去。”
大丫子有点赏识小四川的姐姐,说:“你姐还很有见解的,勇敢的向封建包办婚姻说不,说不定她早就看上哪个黄陂人了!”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会找个黄陂人,你知道吗?其实早在十年之前我爸爸在监狱里坐牢的时候,就把我许配给你做上门女婿了,我高中毕业那年,我父亲才给我挑明。这事你知道吗?”小四川越说越腼腆。
大丫子听了,脸“唰”一下就全红了,她低下头,双手很不自在的玩起自己从肩上垂下来的马尾辫子,小声的说道:“我不知道哦,难怪你对我这么好,原来是你老爸安排的,你就这么听你老爸的?”
小四川急忙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老爸他是想让我们接触一下,有感情就谈,没感情他也不勉强我们。”
“看你,什么都是你老爸你老爸,你就不能自己给自己做一回主吗?”大丫子面带娇羞,轻声的责怪着。
“我当然有自己的主意啦,以后我们就不提那个许配不许配的问题了,我们自己来谈好不好?”小四川壮着胆说道。
大丫子噘着嘴说:“不提许配,那我就自由了,我还不跟你谈了呢。”
小四川有点着急了,说:“别呀,要谈呀,要提许配,必须提许配。”
大丫子又撅着小嘴说:“许配,许配,老封建。”
小四川更大胆起来,霸气的说:“不管封建也好,自己谈也好,反正这个地方我是来定了。这里实在是太美了。”
大丫子说:“哦,原来你是看上了我们这里的景色了。”
“我是爱屋及乌嘛,这里景美人更美。”小四川笑着说。
大丫子一边玩着自己的长辫子,一边腼腆的笑了,这时有个拖拉机呼哧着来了,大丫子招招手,拖拉机停了下来,大丫子说:“我朋友要回雷公,你们顺路拉上他一把吧。”
那个开拖拉机的人认识大丫子,他对大丫子说:“朋友,是男朋友吧!”
大丫子说:“你嘴真多呀,你不问就怎么地呀!”
那个人说:“你不承认我就不拉他了,让他走着回雷公,让你去心疼。”
大丫子说:“行,你不拉我就心疼。”
听到了大丫子和别人的一番调侃,阵阵暖意袭进小四川的心里。他忍不住笑了。
小四川走了,看着小四川健硕的身影,大丫子久久不愿离去,她被小四川身上透露出的刚毅气质深深的吸引了,小四川英俊的脸廓和宽人心时那种入微的表情,久久的盘旋在大丫子的心里,总也散不去。
小四川双手握成喇叭状对住嘴巴大声地喊:“我会给你写信的。”路的尽头,是小四川不断挥舞的双手。大丫子高挑丰满的身形在小四川的眼里越变越小,可是那满脸娇羞的红晕嵌在圆润的脸上却越来越觉得美,这种美,在小四川的心里嵌得越来越深。
小四川走了,大丫子回到公社继续当卫生员,只是她的心里多了一份期盼,他期盼着收到小四川的来信。没事的时候,她会一个人来到河边,看着肆意流淌的河水,她的思念也在肆意蔓延,她在想,教师是个多么崇高,多么无私的职业呀,就像郭老师一样,把自己所知的一切,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学生,那份成就感不亚于一个好医生救活一个将死的病人。想到这里,她笑了,笑意里充满了暧昧和甜蜜。这就是一个少女情窦初开的模样。
有一天,她背着药箱,回到公社,书记对他说:“大丫子,有你的信。”说着书记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大丫子。大丫子一看上面写着是从雷公中学寄来的,她喜出望外。拿着信走出了出来,在山间的小路上,大丫子满怀喜悦的拆开了信,满满的三页纸,写满了苍劲有力的小楷字。大丫子仔细的读着信:亲爱的丫子,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分别已经有几天了,你的心情好点了吗?我很担心你,虽然才过了几天的时间,可是我觉得好漫长……
大丫子看着信,她笑了,看完信她把信揣在怀里,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她似乎在憧憬着未来。晚上睡觉之前,她再次展开信,又仔细的阅读起来。一种甜蜜涌上心头,她想立刻提笔写信寄出去。当她写好了信准备填写信封的时候,她停下了笔,她把信纸从信封里抽了出来,折成了一只纸鹤,然后把纸鹤放进枕头里。她想先不要忙着把信寄给他,她要先考验一下这个男孩子。
没过多久,大丫子再次收到小四川的来信,依然是从雷公中学寄来的。大丫子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拿着信一口气跑到一个没人的山坳。书记看到信封上的字体,再看看大丫子拿信时,满脸幸福略带娇羞的表情,他知道这个给她来信的人,一定是个男的。
大丫子在山坳的一棵古银杏下坐下来,她面带笑容反复的看着信封,每一个字都看得那么仔细。看够了才缓缓地拆开信封,信拆开了,她先闭上眼睛酝酿了一下,生怕美好的时光太快的溜走了,她在猜,小四川会写什么呢?信纸展开了,依然满目工整的小楷字,那么有力,那么好看。大丫子读着:亲爱的丫子,见信快乐。上次给你写的信收到了吗?从寄信的那一刻我就在盼着你的来信,现在犹如石沉大海,我的心乱了,是你没有收到我的信呢?还是你不想给我回信?再或者是你写给我的信寄丢了?我不敢想,因为任何一种可能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告诉你,我很想你,我非常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每天都很想你,我每天都非常非常想你。你过得还好吗?
大丫子读着信,她哭了,她笑着哭了。她象发疯一样的跑回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给小四川回信:亲爱的小四川,你好,你的信我收到了,读了你的信我好感动,我好感谢我的爸爸给我定的这门娃娃亲。也很感谢你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陪在我身边。我的心和你一样,我也很想你,我每天都在等你的来信。收到你的第一封信,我就在等第二封信……
信写完了,大丫子仍然没有放在信封里,还象上次一样,她又叠了一只纸鹤,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枕头里面。
转眼,寒假来了,大丫子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一共收到小四川的八封来信,但大丫子的八封回信全部都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一天,大丫子正在公社的会议室里整理自己的药品登记本。一个人走了进来。大丫子一抬头,她的心乱了,这个人是她日夜都在想念的小四川。她呆在那里,小四川面带笑容,看着她,良久,小四川说:“怎么了?才两个月,你就不认识我了!”
大丫子稍微回过一点神来,故意说:“你是谁呀?我好像不认识你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不会吧,你不认识我,我是小四川啊。”小四川吃惊的说。
大丫子再也忍不住了扑哧的笑了起来。
“好啊,你是故意装的,你敢耍我!”小四川如释重负的说。
大丫子说:“谁耍你,是你自己来的,我可没有请你来哟。”
“丫子,别逗了,你真诚一点。”小四川有点无奈。
大丫子说:“谁不真诚啦?谁是你叫的丫子?还天鹅呢!”
小四川笑了。他说:“我是真诚的,你就是我心里的白天鹅。”
“那你就是那癞蛤蟆。”大丫子望着小四川的脸漫不经心的说道。
小四川郁闷的说:“难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啊!看来你是收到我的信了,故意不给我回信。”
这时,书记来了,他说:“哦,来客人了,我知道你是谁。你就是那个经常给大丫子写信的高中生。”
小四川笑着说,“是我写的信,但我现在不是学生了,我已经毕业几年了”。
“我们还是出去说吧。”大丫子说着,就走到了小四川的前面带路。
书记看着他们走了出去,他在心里琢磨,不是学生,难道是个老师?“有点意思。”书记自言自语起来。
小四川跟着大丫子来到河边,彼此不发一语,小四川沮丧着头蹲了下去,无意的玩弄着地上的枯树叶,回想这书记的话,他知道大丫子收到了自己的信,可他竟然一封回信也没有收到,见了面大丫子也装作不认识,他不知道大丫子是怎么想的,他望着河里潺潺的流水,冒着冷气,冰凉冰凉的,水面上漂浮着的枯树叶就像一艘艘小舟,向下游流去。小四川心想这分明就是落花有情,水无意呀。他的心有些失落。
这时,大丫子走过来,蹬了下来,用手在小四川眼前晃了几下,说:“你怎么啦。好像傻了。”
小四川满脸严肃的说:“你知道吗?我的心现在很难过,你收到了我的信,居然一封信也没有回。我每个星期都给你写一封信。学校一放假我就迫不及待的来找你,我对你抱那么大的希望,结果……”
“结果怎么样?”大丫子急切的问道。
“结果,我很失望,我以为你对我也有意思,看来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行了吧。”小四川冷冷的回答着大丫子得问话。
大丫子突然站起身说:“你别动,我回家拿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