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色的长袍马褂，玉树临风的身姿。
这装扮是那样的熟悉，这面容是那样的神似，神似到我的心都为之一颤。
我盯着换装的圣上，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太像了，像到我有一种错觉：他就是我在法源寺遇见的那个少年！
“小明子，随驾伺候——”
“是——”
吴公公警醒似的话语，在乾清宫里响起。
我打了一个寒颤，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把目光从那个人身上收回来。因为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是天下至尊至贵的皇上。无论我是十一贝勒福晋明月，还是御前太监小明子，都没有资格觊觎。
“爹，小明子刚来，还不懂规矩，不如——”
“有我这都太监在，用你小子操心吗？”
舔腚吴心里不爽，也不敢再说什么。
趁吴良辅不注意，他恨恨地剜了我一眼。
…………
一顶两人抬的软轿，悄没声息地停在明府门口。
再次看见这熟悉的府邸，我心里五味陈杂。
昨日府上尚还显赫荣耀，今日却人亡宅空，凄清寥落。功名利禄，富贵荣华，爵位官职，世人穷尽一生之力追逐的这些东西，不过是浮云一片，一阵风吹来，就烟消云散。
想起无辜就死的爹娘，心中一阵悲愤。
泪水盈眶，泫然欲滴。
我仰起头，望着乌云密布的灰色苍穹，努力不让眼中的液体滑落下来。可这温热的流体，还是不争气地淌出来。
吴良辅搀着皇上下轿，步入将军府。
我悄悄抹了一把眼泪，快步跟了进去。
将军府的院子里，停放着许多尸体。空气里，流动着一股血腥的味道。溺毙在荷花池里的父亲母亲，已经被打捞了上来。他们并排躺在院子的正中央，彼此手牵手，如同生前一般恩爱。双亲虽死的惨烈，面部表情却是无比的安详从容，犹如熟睡了似的。
父母遗容刺疼了我的眼，也绞疼了我的心。
我想扑上去大哭一场，却只能强忍着心里的悲伤，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不觉地攥紧，再攥紧，手指甲掐进肉里，也不觉得疼。
“死了，都死了——”
执意要来将军府的皇上，此刻好像怔忪了一般。
眼神涣散，表情呆滞，人也好像没了骨架一般瘫软在了吴良辅的身上。
“皇上，别害怕——”
“臣苏克萨哈，参见皇上——”
正带人清点尸体人数的苏克萨哈，看见皇上驾临，跪下参驾。
受了刺激的皇上，好像没看见他一样，依然故我地自言自语。
“死了，都死了——”
“皇上，苏大人还跪着呢——”
吴良辅的提醒，让皇上从自闭的思绪里走出来。
他看向苏克萨哈，沉着脸，挥了挥手。
“谢皇上——”
苏克萨哈起来，躬身垂手而立，恭候圣谕。
皇上虽未亲政，可毕竟是天下至尊。即便苏克萨哈是多尔衮的亲信，在这少年天子面前，也不得不恭谨遵从。
“苏大人，准备香烛案几，朕要祭拜明大人——”
“是——”
苏克萨哈应了一声，带着人离去。
皇上顾目四望，迈步走向不远处的阁楼。
吴良辅给我递了一个眼色，示意我跟上。
我抬头望了望熟悉的闺房阁楼，再看看那个步履匆匆的少年。萦绕在心头的一团迷雾，逐渐的消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