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地坐了半晌,楚君故终于还是关了房门。下楼。他绕到后院花园,远远地就看见一束亮光。项青青蹲在地上,一手拿着手电,一手胡乱的在草地上摸索。楚君故看不清她的脸,只隐约的听见她轻轻的呜咽:“怎么就找不着?在哪里?”后来项青青终于放弃,低头抱腿的坐在草地上,一动也不动。若不是偶尔传来的低泣,楚君故几乎认为她睡着了。他转身回屋,顺手把裤兜里的东西扔在平整的冬青叶上。
东方发白,项青青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回屋睡觉。楚君故站在书房的落地窗边,透过窗帘的细缝,只能看见她消瘦的背影和虚浮的步伐。
项青青睡得极不安稳。闭上眼睛,眼前就站着一排拿着手术刀的医生。她去看他们的脸,却又瞬间变成青面獠牙的厉鬼。她转身拔腿就跑。跑到手术室门口,却怎样也掰不开自动门。穿着白大褂的厉鬼按住她,一旁的小鬼立马把手术刀刺向她的身体。“啊!”她从梦中惊醒,猛的坐了起来。伸手去摸后背,睡衣一片****。起身去浴室。脑海里却突然想起过去的事情。急躁的走到书桌前,看了一眼台历。心底抽痛,颓然坐在硬硬的椅子上。
五年,正好五年。
那时她的枪伤才刚刚痊愈。楚君故背靠雕花栏杆,语气云淡风轻:“去医院!”她怔怔的望着楚君故,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过了很久,楚君故没了耐性,伸出食指勾着她的下巴,笑的冷酷无情。“不去也行,只要我轻轻一推,效果也是一样的!”
从手术台下来,虚弱无力。回头看了一眼。血迹触目惊心。只一刻,她就收回了目光。并不伤心,只是伤感。其实,她亦不打算要。不过下不去手罢了。从楚君故嘴里说出来。她反倒如释重负。心底的罪恶感减轻了不少。医生问她是否已考虑清楚的时候,有一瞬她心底还是划过一丝不舍。不过仅一瞬。
洗完澡下楼。杨茜正好从外面回来。“今天怎么这样早?”杨茜与往日不同,只轻声“嗯”了一声,坐到她身边挽住她。“青青!”项青青看着电视,随意的问她:“怎么啦?”半晌也没有听到杨茜的回答。她这才扭头瞧她。杨茜的脸上似乎有着欲说还休的绯红。“到底怎么啦?”
杨茜的脸颊愈发红了:“我……我怀孕了!”项青青足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太好了。楚师兄知道吗?”杨茜摇头:“我不敢说。现下公司出了那样的事情,他忙的焦头烂额。说不定不愿要孩子!”项青青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怎么会呢?他听到好消息,指不定???高兴!”“真的会吗?”杨茜向小孩子般眼巴巴的看着她,“你陪我一起去告诉他,好不好?”
项青青拗不过杨茜的央求,陪她去楚君故的公司。安秘书见到他们,脸上堆满笑意:“杨小姐,楚总在里面。你们可以直接进去。”老板娘的面子就是大。他们开门进去,楚君故正在看一摞很厚的文件。他听到开门声,以为是安秘书,没有抬头,只是吩咐:“我要一杯咖啡!”杨茜立刻拿了骨瓷杯,向她指了指楚君故,退出去冲咖啡。
“嗯嗯!”项青青清了清嗓子,思索着如何开口。楚君故这时抬起头,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诧。“你怎么来了?”“那个,我是陪杨姐姐过来的。”楚君故不再理会,低头继续看文件。杨茜端咖啡进来,朝她挑了挑眉。项青青赶紧开口:“楚师兄,我来是想告诉你,杨姐姐怀孕了!”
楚君故的身子明显震动了一下。杨茜紧张的屏住呼吸。办公室里一时寂静,呼吸可闻。良久,楚君故一拍桌子站起来:“太好了!”他的动静太大,又太突然。吓得杨茜手哆嗦了一下。咖啡洒在手上,手背烫红了一片。楚君故大步跨过来,抓住她的手轻轻吹气,低声自责:“都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项青青知趣的退了出来。出了大厦,她又去了一趟医院。
走进病房的时候,护工小姐正端着热水进来,见她进来很热情的招呼:“项小姐来啦,请坐,请坐!”她走过去接过毛巾给何美诺擦脸:“你休息吧,我来弄。”何美诺的脸冰凉冰凉的。她拧了毛巾敷了一小会儿,才恢复些红润,似睡着了一般。护工小姐端着水盆出去,走到门口,停了下来。“对了,项小姐,我这半年的工资,你什么时候方便给我结一下?”项青青勉强笑了笑:“你放心,回去就打到你卡上,还是原来的那张卡吗?”护工听她如此说,连连回答:“是,是,没换。”
她没有再停留,拎了包出医院。老王见她这么快出来,倒是诧异。她坐上车,吩咐老王:“王叔,送我去B大!”
到了B大东门,项青青特意让老王把车开了进去,向南一直到27楼楼前停下。她坐在车上并不下车,只是透过车窗打量眼前的宿舍楼。墙体灰白破败,窗棂上漆迹斑驳,有几扇窗子开着,露出屋里晾着的衣物。
“这楼怕是要拆了!”
以前她迷孔庆东迷的不得了,看完《二十七楼407》,总想一睹庐山真容。楚君故才入学,就给她打电话:“你猜猜我住在哪里?”她脑子没转过弯儿,那头楚君故很兴奋:“二十七楼407!”她愣了几秒,几乎尖叫了出来:“什么?二十七楼407?我要来参观!”后来她自己上了大学,终于去他的寝室,却是一片狼藉,大失所望。
世上的事物大多是这样。越是离得近,越是丑陋。就像一粒晶莹剔透的珍珠,一层一层剥去,最终剩下的不过是一粒黯淡无光的沙尘。
天色全黑的时候,老王提醒项青青:“小姐,时候已经不早了,你还没有吃晚饭!”她推开车门,淡然一笑:“我知道。”她走到宿舍楼前的电话亭,老王紧跟在后。她转身伸出右手摊开:“有没有硬币,借我几个。”老王从西裤兜里掏出两个递给她。她把硬币塞进去,拨号。听筒里传来绵长的“嘟”声。过了片刻,那头传来楚君故的声音:“喂,您好。”她不说话。那头又问:“喂,你是哪位?”她放下听筒挂断电话。重新转过身去,对老王浅笑:“咱们回车上等吧。”说完就走了回去。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楚君故那辆香槟色的宾利就出现在路口,缓缓停在她坐的A8前面。项青青随即下车,并不走过去,只倚着车门,直直的望着楚君故。楚君故走过来,若有所思的看她。她低下头,不看他,声音颤抖的说:“我就知道你会过来。我就知道。”
楚君故掐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警告她:“你哭也没有用,反正我不会娶你,我已经决定下个月和杨茜订婚了。这段时间,你最好安分守己,不要打杨茜和孩子的主意。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项青青被掐的生疼,眼泪止不住的流,声音哽咽的厉害:“我早就生不如死了!”
她说完,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然后踉踉跄跄的向前走。沿着林荫道,在路口转弯向北,到下一个路口左转,向西一直走。走了十来分钟,终于出了B大西门,径直走到他们以前常去的那家烧烤店。
她挑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要了八串鸡翅,十厅燕京啤酒。初夏的晚上正是烧烤的旺季,店里挤满了人,热闹嘈杂。大多是附近的学生,三五成群的围着小桌,啃着烤翅,就着啤酒,还时不时挥舞着筷子发表高论。
等了很久,老板才把她的那份端了上来。金黄的鸡翅,甜香扑鼻,她轻轻咬了一口,蜜汁滋滋的流入嘴里,从舌尖甜到心里。“真不错!”突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心底一惊,立刻意识到店里瞬间变得安静。
抬头。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楚君故的车已经停在了店门口。他下了车,一步一步走进来。项青青埋着头,盯着地板,正好能看见他的黑皮鞋逐步靠近。楚君故在她对面坐下,挡住了一片光线,橘红的小桌上映出一片深色的影子。
楚君故开了一瓶啤酒,又从她面前的盘子里夹走一只鸡翅。项青青小心翼翼的偷看他。脸色似乎还比较和缓。不过楚君故向来表里不一,深不可测,作不得准的。
顾不得许多,项青青也开了一瓶燕京,朝着楚君故举了举杯:“咱们好久没来了!这里比以前更热闹了!是不是?”楚君故不搭理她,自顾自的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