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等到秦渊和兰心蕙了断的结果,就先等到了兰心蕙的一顿羞辱。
兰心蕙见我不肯和秦渊分手,又打了我几次电话,约我见面,我不理睬,她便以威华董事长的身份来我们公司。威华那边这阵子已经闹得人仰马翻,弄得人心惶惶,黄鼠狼担心威华的项目还能不能继续进行。我被叫进了黄鼠狼的办公室,兰心蕙趾高气扬地看着我,说道:“你就是威华的媒体负责人啊?”
“是的,兰总!”她既然装作不认识我,我也装作不认识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秦渊爱我,我才不怕她,她来公司找碴只能说明一点--秦渊真的要和她了断,她无计可施了。
兰心蕙皮笑肉不笑地说:“哼哼,你全弄些烂媒体糊弄人啊!”
我说:“是不是烂媒体你可以调查,而且这些媒体在威华指定的媒体范围之内。”
兰心蕙说:“谁指定的媒体范围?”
我说:“王总和秦总。”
兰心蕙说:“连《事报》这种专门报道鸡毛蒜皮的报纸都在媒体范围里,王霏心和秦渊都同意,他们是没脑子还是被你迷了魂呀?”
她终于按捺不住了。我说:“这你得问他们。”
黄鼠狼闻出了火药味,他虽不明白我和兰心蕙有什么过节,但如果我和她在办公室吵起来终究不好,于是对我使了个眼色制止我。
兰心蕙却不管那么多,提高了嗓门,“我没必要问,傻子都看得出来,你不陪秦渊上床,他能把这个项目给你吗?”
我忍住火,淡淡地说:“我是不是陪秦渊上床得到这个项目的,你可以问他。”
兰心蕙没想到我居然软硬不吃,气得脸色发白,怒目圆睁,骂道:“不要脸!”
“谁比谁更不要脸?”
“你不要脸!小骚货!”她撕破脸一点也不优雅,在咖啡厅里气定神闲的模样原来是装出来的,此时的她简直就是个泼妇。
我不想和她一样泼妇骂街,忍了忍,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怪不得我。”
黄鼠狼见我俩真的吵起来,知道事情比较复杂,于是拉开我,说:“吴晴,注意分寸。”
兰心蕙顺势骂了句:“没教养!”
我盯着她说:“谁没教养?”
兰心蕙说:“当然是你啦。你一个外地人跑到北京干什么,正经事不做,专门做勾引男人的下三烂的事,你看看你风骚的小样儿……”
兰心蕙越说越不像话,声调越来越高,黄鼠狼劝也劝不住,办公室门口围了一群同事,小声议论着。我不想成为第二个姬如意,不想和她纠缠下去,转身想出去,她骂了句Rubbish!虽然我英文听力不怎么样,但这句我听懂了。我走到她跟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再说一遍!”
兰心蕙不示弱,又说了遍Rubbish!
她话音刚落,脸上挨了我一巴掌。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不能容忍她对我人格的侮辱。
她捂着脸向我扑了过来,像头发疯的狮子,我一闪,她一头撞在墙上。
黄鼠狼赶紧扶起她,叫我出去。
我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着外面的天空发呆,我怎么也变成一个泼妇了?微风轻轻掀动白色的窗帘,似乎在提醒我女人因为宽容而美丽。可是面对爱情,我无法宽容,我宽容过潘高,结果呢,他幸福地抱着那个女人时可曾想过我的伤痛?如果我宽容兰心蕙,结果会如何,她会拥有怎样的幸福?我不想再宽容,我失去了太多,我也要幸福!
艾葭进来了,小声问道:“吴晴,怎么回事,那女的是威华的新老大呀?”
我点了点头。
“怎么像个泼妇?”
我没说话。
艾葭看了我一眼问:“秦渊结婚了?”
我说:“没有。”
“那听她的语气,好像他俩结了婚似的。”
“是他以前的女朋友。”
“旧情未了啊。吴晴,优秀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个女人,你怎么没调查下秦渊的情况?”
“又不是搞军事行动,还调查?”
“你如果找个平庸点的男人,倒没必要查人家的底,可你找的是秦渊。”
“艾葭,你不会是想看热闹吧?”
“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算了,别说这个了,要不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吧,你不理她,她一个人也闹不出什么来。”
我一想有道理,也没必要和她纠缠下去,于是在众人复杂的眼光中,和艾葭出了公司,艾葭一脸的满不在乎,叫我别理会。
艾葭带我去了“玫瑰人生”咖啡厅,我很久没来这家咖啡厅了。那架油黑锃亮的三角钢琴依旧摆在咖啡厅的中央,一个长发飘飘眉目清秀的女孩子正在优雅地弹着《秋日私语》,舒缓悠扬的旋律如水般流淌着--看来德国人走了,不知他又去哪个国家流浪了。一簇簇娇艳的玫瑰依旧盛开在咖啡厅的每一个角落,营造出甜蜜温馨的氛围。咖啡厅里人不多,几对男女轻声细语地聊着天。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庄一和尹榛。
我们要了两杯咖啡。艾葭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窗外,路边白杨树落了一地叶子,风一起,落叶又随风飘落到另一个地方。衣着时尚的女孩子的高跟鞋踩在落叶上,一脸漠然。
“人的一生,不过像一片落叶,最后都不知道能埋在哪里。有人埋还好,只怕没人埋,落到臭水沟里,可惜林黛玉那样的傻瓜太少。”艾葭突然发出无限感慨。
艾葭平时从没有过这种感慨,顶多只是发表独身好的言论,我于是问:“怎么这样悲观了?”
艾葭拿着小勺心不在焉地搅动着咖啡,笑了笑,说道:“看到那些落叶,突然觉得人活得没意思。什么亲情,什么爱情,不过如此,风一吹,你就得赶紧去赴一场死亡的约会。”
“你就看透红尘了?”
“没看透,要看透了我早去当尼姑了。”
“你以为尼姑就六根清净,没有烦恼?”
“那也比我们这样不停地蹚浑水强。真想去一个没有人的岛上自由自在地生活,吃野菜,穿树叶做的裙子。”
“你想做原始人?”
“有什么不好吗?省得天天呼吸城市的废气。”
“别说了,你自己都开车排废气呢。”
“多我一辆车又算什么?”
“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每辆车都排一些废气,废气就多了。”
“不说这个了,本来是陪你散心的,怎么本末倒置了。”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苦的,涩涩的,咖啡没加糖,保存了它原来的味道。
窗外的落叶依旧被风吹来吹去,被行人踩来踩去。艾葭把身子往后靠在软软的沙发上,看着弹钢琴的女孩,脸上露出恬淡和从容。她懂得收放自如,控制情感,不会长久为一片落叶而伤感,不会长久为呼吸城市的废气而烦恼。
黄鼠狼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兰心蕙走了,让我回家休息,正中我意,我也没心思去公司。
“女人只要有个漂亮的脸蛋,就拿到了一张畅行无阻的通行证。以前何无义照顾你,现在黄鼠狼也照顾你。我每天累得要死,受够了客户的气,何无义和黄鼠狼可没有怜惜过我一次,不骂我就是万幸了。唉,人比人,气死人。”艾葭的话里充满了不满。
我说:“既然比较会气死,就别比了。你只看到了好的时候,没看到我受气的时候。”
“那是,你要是受气,我受的气就更多啦。”
我们喝完咖啡,时间也不早了,便各自回家。
我在出租车上等红绿灯时,无意看到身边一辆车子的驾驶座上坐着申世飞,他正眉飞色舞地和身边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孩子说着什么,女孩子笑得前俯后仰。
申世飞只顾和女孩说话,没注意到他旁边出租车上坐着的我。我也不想让他见到,免得他又在我面前说一堆废话,于是把头扭到一边。
交通灯变成绿灯,申世飞的车子抢在出租车前面冲出了斑马线,车上挂的是新牌照。看来他真发迹了,不但买了房还买了车。只是不知那个笑得前俯后仰的女孩是他赚钱的工具,还是他玩弄的女孩。
申世飞的车子兴致高昂地向前开着,去赴一场我不可知的约会,或许是金钱与美色的约会,或许是报复和被玩弄的约会。我没心思深究这些,让司机在下一个路口拐了个弯。志不合,道不同,北京的路这么多,我没必要和一个令我反感的人走同一条路。
半路上,我接到石友为的电话,他说寒冰自杀了,从30层的楼顶跳下去,当场身亡。
我愣住了,脑海里浮现那天在茶馆见她的情形,她原来是在向我告别,而我浑然不觉!她竟然以这种方式来遵循她的心!我的眼前一片模糊,一团紫色的身影从我脑海中飘过。
石友为在电话那头喂喂地叫着,我把电话摁掉了。真相都是残酷的!
我让司机停下来,在路边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那团紫色的身影。
他们三个人都解脱了,带着遗憾、不甘和痛苦……
我很晚才回家,白纯不在,昆明女孩递给我一个信封,说白纯给我留了一张字条。我心里一沉,赶紧打开信封,里面有沓钱,还有一张纸,纸上写满了歪七竖八的字。
吴晴:
谢谢你和秦渊这么多天来对我的照顾,非常非常感激。
你为我花了不少钱,这三千块是我的一点心意,我把戒指当了1万块。我不想再麻烦你了,说真的,很高兴在北京有你这样一位朋友。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错了?说实在的,我不过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我从来不奢望这辈子有一份称心如意的爱情,因为爱情不能当饭吃,有点钱就差不多了。可到头来,我既没有爱情也没有钱,一无所有,只剩下这枚戒指。还好它能当1万块,我不至于流落街头,否则我真的一无所有了。现在戒指没了,只有一圈戒痕,不知时间会不会冲淡它,我希望能冲淡,好让我忘了从前。
在你的面前,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人扒光了衣服的女人,我过去所有的一切都赤裸裸地展现在你面前。尽管你不提,你愿意帮我掩埋,可我仍然没办法坦然地面对你,也没办法再继续和你待在一起,我只有离开你,躲得远远的。这样的话,我也许能忘掉以前,正视自己。
记得你刚搬来和我住的时候,你总笑我爱做白日梦。其实有时候我宁愿活在梦中,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发现一切都是空的,心里无比失落。我以后不会再做梦了,我也没有什么梦好做了,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白马王子。
现在想起那些梦,觉得很幼稚。不过依然怀念和你一起做梦的日子。
也羡慕你从来不做梦,却有了秦渊,我天天做梦也求不来。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好好珍惜吧。
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我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但是我会找到属于我的生活:或者找一份称心的工作赚钱养活自己,或者找一个平凡的男人嫁了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也或者……我也说不上,总之,我应该能找到我的生活。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不想跟你说再见。再见你,我只会想起从前,只会难过,只会恨我自己,恨别人。
最后,祝你和秦渊美满幸福!永远永远地祝福你!
白纯
即日
这丫头!我一惊,赶紧打开衣柜,我给她买的衣服一件都不见了,衣架空空荡荡地挂着。
她真的走了。
我心里一痛,把纸捏在手中,狠狠地捏着,我怕一松手,它就倏地从我的窗子飞走了。
我不知道它会飞到哪里。
寒冰死了,白纯走了。这个夜晚,多么的凄冷。
第二天,石友为约我见面,我们坐在茶馆,却无话可说了。我知道,关于庄一的死因,就此画上了句号。他们去了另一个世界,我们没必要再打扰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