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耀垂首，没有说话。
“小耀是不是瞒着露西亚什么事。”年轻的画师低声问道，表情中透着一闪而过的狡洁，“我们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啦，小耀和露西亚之间不能有所隐瞒哦。”
阿耀身子微微抖了抖，迟疑了许久，方才用极小的声音轻轻说：“露西亚，其实那天出宫的车上藏着人……”
露西亚释然，看来小耀果真还是没瞒着他，伸出手指竖着贴在阿耀唇上，柔柔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呦，本田菊和我说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罢了。”
确认一下，你待我到底是不是真心。
“皇上？”阿耀惊得差点将手中的药碗摔到地上，觉得如此不妥，随后又压低声音，“你去找他做什么！”
“啊，没什么，只是谈了点事。”露西亚满不在乎地笑，“用我在家族里的那点权利，换来了我和小耀后半生的幸福。”
“……什么权利。”阿耀觉得脸烧烧的，尴尬地将头撇向一边，刻意无视那后半句话。
“也没什么，毕竟我是布拉金斯基家族的一员，我们家族掌管着整个国家，因此我有代表俄/国和你们华夏的皇帝谈判的权利。”露西亚说道，又
看了看阿耀手中半天没动一口的汤药，“药快凉了，喝掉。”
阿耀似是想起了什么，“方才在牢狱里，你……你也沾染毒了罢，这药解毒，你来喝点。”此话说得极其隐晦，露西亚究竟是怎样沾着这毒的，阿耀竟只字不提。露西亚笑着挑了一下眉，随后可怜兮兮地凑到阿耀怀里，“呜，怪不得刚才头晕晕的，差点昏在外面了。”语气有点像是撒娇，声音软软的，“我要小耀喂。”
“……你起来啦。”这么大的块头粘在自己身上，任谁都有些吃不消。阿耀两颊之上绯红更甚，他着实对露西亚这些个暧昧的动作接受不来，“你，你起来我才能喂你啊。”
露西亚乖乖坐了起来，活像只训练有素的忠犬。看着阿耀无可奈何地用钥匙舀了深色汤药伸过来，他张开了嘴，充满幸福感地喝了下去，表情却随即扭曲了起来。
“好苦！”露西亚苦着脸吐了吐舌头。阿耀在一旁看着，笑得停不下来，却也不忘将方才戏院中人给的果脯剥开了一个，递给他。
那天晚上，他们两个说了很多，露西亚搂住小耀哄他入睡。“小耀，我秋天可能要回家一趟，第二年再回来……”
“唔。”阿耀轻轻应了一声，细微的鼻息轻颤，“回去有事么？”
“是啊。”露西亚轻轻吻在阿耀的额上，“本田菊提出的条件是俄/国割土地给华夏，这样他就能放你走了。我要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阿耀突然清醒，满是睡意的眼睛猛地睁大，“为了我？”
“是呀，为了小耀。”露西亚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
“你……真的是个画师？”阿耀翻身起来，屈腿半跪着面对露西亚，腿上细小的伤孔隐隐作痛却被阿耀忽略。他的表情变得严肃，伸出双手捧住露西亚的头，让他看着自己。
露西亚一愣，两颊上温凉的触感使他感到舒心，他装作不解地道：“是啊。怎么？”
阿耀皱眉，仔细想来又觉得眼前这人应该不会骗他，便放了手，“没什么，许是我多虑，总觉得你们家族赋予一个画师的权利太大。”
“寻常画师自是没有，但我与伊万的关系还是很近的。”
“很近？”
“是啊，我俩自小关系就很好。”露西亚平静地将谎言重复了一遍，“伊万会答应我的，只是一点土地罢了。大不了就割片荒地给他。”他伸手将小耀重新搂了过去，“小耀，我真的很爱你，所以那些东西对我而言什么都不算。”
“这样真的好么？对你的国家，还有我的华夏？”阿耀任着露西亚重新将他拉回了怀里，“露西亚，我真的会害怕……害怕你像曾经那个人一样消失……”
“谁？”露西亚低头去看阿耀细长的睫毛，像是受了惊吓的黑蝶挥舞着翅膀。
“……我叫他大秦，他的真名谁也不知道。”阴郁从蜜色的眸中划过，轻刻下悲伤的痕迹，“他是从罗/马来的，和你一样，他也说他很爱我，可最后还不是一去无返。”
瘦小的身躯被锁在怀中，细微的颤抖都能被露西亚敏锐地察觉。
似是听见了两声冷笑，那声音透着几分凄楚，“你们并非生在华夏，想走不过转眼的事，谁都拦不住你们。只是我傻，还在苦苦等着。”
……到底是怎样的记忆？露西亚想起了梨园那幅纸张泛黄的画，想起了那执笔而笑的人，如此的意气风发，他几乎从未在现今的阿耀身上找到。
困苦的日子使他回不到曾经，皇宫千年来一直是个人人无法挣脱的牢笼。
大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露西亚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人让小耀伤了心，既然如此，他就是个混蛋。
“不会的，小耀。”
“我和他不是一个人，小耀。我和他不一样的。”
话语柔似一滩水，将眼前的人层层包围，一点点渗透滋润。
“我会回来的。那时我必将带你离开这鬼地方，带你去我的家乡，从此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未来的一切美好只属于我们两个……那一天，你会随我回去么？”
话音落下，是一片长久的寂静，惟能闻见二人的气息交叠，还有窗外夜莺吟唱的天籁。
阿耀没有回答，只是猛得翻身去紧紧搂住了那个浅发男人，将头紧紧埋在男人的胸前。紧接着，露西亚觉得胸口被什么温热的液体浸湿，他笑着抚了抚那柔顺的青丝，“别哭呀。”
小耀，我是真的爱你，虽只是短短数月，却比我生命中的前二十年都有意义。
——遇见了你，我才感觉到活着的美好。
此生若与你相知相识，相爱相守，便无所憾。
即便我如今还无法告诉你我的身份，即便……我还有那么多的无奈。但我会为你和我的未来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在露西亚的心里，他与阿耀的未来已然注定，无法分离。可他却不曾知晓，阿耀的眼泪不仅是为他的话而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