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这仙人淡定地继续摇扇子,表情温和。
“为何不会?”我好奇,难不成他想以这种从容淡定,像是只是饭后在自家后院散步的姿态表示自己只是不小心路过?这……刚才咱们进梦境的时候,他该不会是被什么天外之物砸到脑袋了吧?
“你看,这个男子没有看到我们。”这时候我才正经抬头打量向我们这个方向走来的年轻的儒衫书生。除非他是个瞎子,不然怎么可能看不到?我们两个人直挺挺杵在庭院正中间的花荫小道,若要穿过这个庭院,就必须要从这条小道上过去,怎么可能看不到我们。
只见这男子没有低头没有侧脸,完全是正常地看着眼前的路。
而此时他距离我们只有三十步远。我觉得寻常人照此距离怕是定要发现我们了,可是这男子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莫非,是个瞎子?眼见着这个男子渐渐要步到我身边了,我看看苏凌尘,又看看这书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心想:“不会吧,真的是个眼盲的?”我本无意对这个书生无礼,只是事出突然眼看他就要从我眼前走过去了,这才伸出手想试一试。
他果然没有反应,他没有看到我。
这人年纪轻轻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当下我不自觉开始十分同情他,如此清俊且面目良善的男子,可惜了。于是我小心翼翼开口询问,想跟他打探打探方婉的消息。
“这位公子,请问……”我想,即使是眼盲的,那总该能听到我说话吧?
只见这位公子仍是目不斜视,丝毫未受影响地经过了我。
“诶?”一时之间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看了看苏凌尘,呆了呆,复又一脸大惊:“什么,难道真的又盲又聋……”
他看着我这样的表情眼神,突然间像是怔住了,良久,我身边腹黑的仙人嘴角微勾,道:“雪儿姑娘,他不是眼盲更不是耳聋,只是这梦境之中的所有人都看不到我们。方才我们进来梦境,乌有先生已经提过了。”
是吗?
我心底泪流满面。我原想在他面前树立形象的,没想到一开始就丢脸丢到外婆家去了。
九州大陆上曾有许多传说,其中一个说的就是,古时候有一个姓弗的大师极善于分析人的心理。这位大师他是这么解析梦境的,他说,梦的内容是基于早期的生活经历形成的,所以说,人大多时候做的梦,大多是基于现实,繁衍于现实。所以我相信今时今日看到的,即使是在现实中大约也相差不了多少。
想到如此,即使他们看不到我,我也能释然了。
既然这个梦是基于现实,所以我们这些来自于现实的外力便不适合去影响这个梦境中故事的行进。我们如今能做的,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个梦境里发生着的故事,去了解现实中发生的事情背后,究竟是怎样的真相。
眼前这个青年书生终于绕出了庭院,等我和苏凌尘赶上他的时候,他已经进了另一个庭院中的书房。我和苏凌尘悄悄站在窗外,看着书房内的人。至于我们为什么要跟着这书生,我边上的谪仙的解释是,其实但凡我们进的梦境,若是其中看到的第一人,便定然是这个梦境是主人,所有故事的发展,肯定也是围绕着他发生的。所以跟着他肯定没有错。
“连臣,你终于来了,昨日我们下至一半的棋,今日是一定要下完的,你可不许再溜了。”未见其人,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女声。
“好像是婉儿。”谪仙在一边轻轻跟我解释。我了解地点点头,继续缩在窗边偷看,可是一回头却见谪仙一派大方正大光明地站在一边瞧着,反而我却显得不伦不类了些。于是我顿时觉悟他们貌似的确是看不到我们。
“呃……苏公子有所不知,我从小觉得不管做什么事情,定要先做到让自己觉得身临其境,所以即使他们看不见我们,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做一副偷听壁脚的样子……”越说越假,我沮丧低头,干脆转头观察屋内不理他。
“噗。”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鼻息略微一颤,我知道他定是在笑我。
“好好好,我今日来,也是做好了在你这耗一天的打算了。”屋内传来书生连臣忍俊不禁的清朗嗓音。我悄悄在窗外换了个角度看他们,如此一来,便能将方婉和连臣都看得清楚。只不过刚才和苏凌尘瞎掰了那么一段,如今想要大大方方看也是不能,对自己甚是无语。
只见方婉叠腿坐在长榻上,轻轻盖上小方桌上的小香炉。“这是我前几日从岭南找回来的香草,有安神清脑的效果,你闻闻看。”
前几日从苏凌尘的只言片语中得知,方婉姑娘是个喜欢周游天下收搜集各种奇异香料的调香师。而正是前不久,被常林王室御封为御用的调香师,专作研制新式香料之职。虽然从他的这些介绍中,我觉得似乎这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既然她是个喜欢周游天下的人,应该不似是喜欢被缚束于皇宫之内被律条所牵绊的人。可毕竟这是她人的选择,她若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也不好多做评议。
“呵呵,果然有醍醐灌顶的感觉。”连臣温文地道。
“哈哈,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样的气味。”我见方婉舒服自在地摆了个斜卧的姿势,手上抱了本册子,继续道:“那日在岭南,我本来是看上另一种香料的,本想多带些回来,但是后来看到这个,想着连臣你一定会喜欢,就换了这个。你想啊,平日你作诗作画,少不得要在这书房呆上好几个时辰,若是有这种香味伴着,岂不是更能让你灵感如泉涌么?”
“是是是,小生还得感激方大小姐不远万里之外还能记着小生的喜好,真是让小生万分欢喜。”连臣一脸笑意,他正一手拢了袖子,一手将黑白两子往小方桌子上的棋盘上摆,以还原昨日下了一半的棋。
“切真是敷衍。”方婉毫不拘束地打了个哈欠,“臭连臣,你摆好了没呢,你等着本小姐一定要让你尝尝败北的滋味。”
“好啊,小生今日定会奉陪,只要婉儿你别一会尿遁或是饭遁就好了。”
“呃,呃,怎么会呢,呵呵,想我方婉棋艺高超,怎么会用那些个不入流的方法!”
“噗,哈哈。”对话到了此处,连臣实在是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你啊,一手的臭棋,这么些年来,每次都下不赢我还老想着弃子逃跑,第二天又反过来说我不奉陪,你呀。”他宠溺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