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年前的八月二十六日,西北野战军在彭德怀司令员的率领下,与国民党马步芳顽匪在兰州激战三天,打败了不可一世的马家军,使兰州回到了人民的怀抱。正是在这次战斗中,我的二舅父段德喜和他的战友在黄河南岸的狗娃山激战中为国捐躯,时年二十一岁。六十年过去了,兰州早已从当年那种破败不堪和硝烟弥漫的景象中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座崭新的、现代化的大都市。这是令人欣慰的,也是令那些为了兰州新生而长眠地下的革命先烈们所欣慰的。
二舅祖籍庆阳合水,生于一九二七年九月,一九四三年二月参加革命。历任八路军警三旅某部班长、排长。解放战争中,任十一师重机枪连副连长、师直炮连连长。一九四九年八月,在兰州战役中,率领全连英勇作战,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在关键时刻,他毅然命令战士转移阵地,把敌人的火力引向自己而壮烈牺牲。六十年过去了,当我作为晚辈,在这座曾经有我的亲人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城市尽情享受宁静幸福生活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复杂的,也是自豪的。今天,当缠绵的雨丝把远山染绿的时候,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思绪,让雨雾中的清凉把我带到对往事的回忆中。
据母亲回忆,一九四八年春节过后,二舅带着通信员,骑了两匹大白马,一身戎装来到村里看望母亲。这时,二舅已经从初参军时的一名毛头小伙成长为一名英勇善战、高大英武的初级指挥员。看到二舅的这些变化,善良仁慈的母亲从心里感到高兴。那天,母亲倾其所有,为二舅做了一顿家乡人最常见的待客饭——臊子面。那时,家里很穷,平时根本不吃白米细面,但这次不同,在母亲姊妹九人中,作为大姐,她对二舅有着很深的感情。因而,这绝不是一顿普通的饭,它倾注了母亲对二舅的关爱和别后的深切思念。她只盼着二舅多吃一点,吃好一点。因为除了一颗善良美好的心之外,母亲没有属于自己的东西。二舅也是爱母亲的,这不仅因为他是母亲带大的,还因为母亲的善良、勤劳感染了他、影响了他,使他在人生的启蒙阶段懂得了真善美、假丑恶。那顿饭,父亲作为主要陪客,和二舅吃得很长很慢。他们边吃边谈,谈儿时的趣闻,谈二舅在战场上的传奇经历,谈别后的思念和对未来的憧憬。每当此时,父亲和二舅都会停下筷子,相对无语。因为从此之后,二舅又要踏上新的征途,在生与死的战场上同敌人浴血奋战,在枪林弹雨的搏杀中磨砺自己的青春,为祖国的新生贡献自己的力量。
军情急迫,战马嘶鸣。午饭后,二舅终于要离母亲而去,母亲和父亲流着泪一直把二舅送到村口。望着悲伤的母亲,二舅虽然不忍离别,但新的战斗在召唤着他,战士的责任容不得他有更多的儿女情长,他在向父亲和母亲行了一个极标准、极庄重、极潇洒的军礼之后,飞身上马,向西急驰而去,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概。夕阳下,二舅的身影渐行渐远,大白马的马尾随风飘逸,二舅盒子枪上的红缨宛如一团火炬在燃烧。这是一个远去的骑士的背影。从此,他将在刀光剑影的角斗场上展示战士对祖国的无限忠诚。
二舅跟随彭大将军横扫千里如卷席,一举打败了不可一世的胡宗南部队,然后按照党中央和毛主席的战略部署,挥师西进,直捣在西北盘踞多年的马家军。兰州作为西北的交通枢纽,是西北野战军必须攻克且最难攻克的一个堡垒。但是,正义必将战胜邪恶,螳螂永远无法阻挡住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在西北野战军的强大攻势下,三天之后,曾经不可一世的马家军便土崩瓦解了。正是在这次战斗中,二舅为了兰州的解放,为了新中国的诞生,献出了他宝贵的青春年华。他的壮举,犹如夜空中一颗闪亮的流星,滑过无边的天际二舅牺牲在新中国成立的前夕,他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但党和政府没有忘记他,也没有忘记他的父老双亲。二舅牺牲后,政府除了在外祖母家大门的显眼处悬挂了“革命烈士”的光荣匾外,每月还给外祖母发一些抚恤金,给一些必要的药物和救济。生产队为此还专门作出一项特殊规定,外祖母取暖、做饭用的柴火,可以随时到生产队的大场里去取,不管冬夏春秋,风霜雪雨。这不仅解决了外祖母的做饭、取暖问题,更重要的是,它是一种荣誉的象征。在那个连吃饭穿衣都很困难的年月里,同样贫穷的左邻右舍对此不仅没有任何看法,反而更多地给予外祖母以更大的同情。质朴的乡亲们都在心底默默地说道:老婆子连儿子都献给了国家,拿点柴火又算得了什么!时光如流,岁月如歌,六十年过去了,二舅,我那未曾谋面的二舅,您在他乡还好吗?您一定为身后外祖母得到了应有的照顾而感到了一丝的安慰,一定在为您曾经战斗过的地方的兰州人民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而感到无比的自豪吧!
岁月可以流逝,但记忆不会流逝,历史不会忘记。在永不停歇的历史脚步中,作为一名英雄,作为一名远去的骑士,您跃马扬鞭的身影连同您传奇式的故事,将永远留在历史的记忆里,永远留在对您怀有崇敬之心的外甥的心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