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算是什么坑爹的计划啊?!”我忍不住说:“你明明知道韩欣最初就是因为缺乏勇气才会错过的!”
“这样说的话,她很有可能还会再错过一次。”他托着下巴,一脸深思熟虑的样子。
我:“……你真的是在帮她么。”
“感情这东西和很多东西一样,都不是坐等天上就会掉下来给你的,韩欣已经错过一次,应该更加明白这个道理,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没办法为了幕晓勇敢一次,那我想她对幕晓的感情也就只是如此,没必要再难以释怀。”他看着我说:“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你愿意眼看着他,然后转身离开说自己没有遗憾么?”
我愣了一下,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熟悉地捕捉到那种“这时候还是闭嘴比较好”的感觉。
他说:“我不愿意。”
他说:“自从再次和慕华芩有交集以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是真的喜欢她么,还有我喜欢她什么,所谓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我想了很久,我只能承认我对这种感情不得要领。包括我常常看到有像慕容朝歌这样的女孩子,很认真地关心着我,我还是会迷惑,我会想,她们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就那么确信呢?我想不出答案,想到会觉得累,但是现在有一件事是我可以确信的。”
我沉默着,等下文。
他看着我,过了一会儿问:“你不问么?”
我好不容易酝酿起来的严肃表情瞬间崩溃:“跟我说话你还想着吊我胃口留悬念啊?”
他突然笑了:“嗯嗯,你总是不按理出牌。”
我补充了一下:“尤其不按你的理出牌。”
“你那天很认真和我说你想要疏远我,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我能不回答吗?”
“你可以找一堆借口当作理由来敷衍我,”他说:“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不想你一个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让自己那么辛苦。”
“我……”我干巴巴地吐出这么个字,因为不适应他脸上此刻的温柔表情而局促起来:“没事,我是小强,生命力很顽强的。”
他摇摇头,温和的笑容里面掺杂进了一些惨淡,“林嘉绮,你听清楚,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今天就是最后一次,我告诉你,不是因为你救了我,也不是因为你曾经帮过我,而是我心底的想法,我唯一确信的是,我希望你能够改变主意,因为我不想以后见不到你,我不想你躲避瘟疫一样地躲避我。我过去为你做的那些,并不是真的为你,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看到你那么辛苦,这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这到底是什么,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很努力,想给你更好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觉得这就是我的重心,到现在我也是这么想,所以……”
他轻轻拉住我的手,继续说:“再考虑一下吧,关于你那一堆周详的关于逃离我的计划,我希望你的所有计划可以胎死腹中。”
手上传过来的,是他掌心的温度,曾经在我低落的时候,抵在我的背后给我的力量的,这温暖的手,让我的思绪混乱起来:“我说……你能不能总结一个中心思想?”
“……你语文老师是音乐专业毕业的么,”他拉紧了我的手:“我的意思是,收回你那段要疏远我的废话,安心地享受袁家恩人的待遇吧,你也看到我妈有多感激你了,而且……你看我此刻不就拉着恩人的手感激涕零么。”他配合着自己的话,抬头冲我炸眨了眨眼。
我一脸黑线:“……我以为你在说一些很严肃的话。”
“我是很严肃没错啊。”他无辜地看着我。
“……那你敢不敢不要用这种搞笑的风格。”我别过头,“还有,收起你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好吧,”我感受到什么靠在了我的手上,听见他在说:“留在我身边。”
我转过头,看到他拉着我的手,轻轻贴在他的面颊上,看不清楚表情,语气显得低沉:“我很认真的。”
我的心底有一片柔软在扩散,但我还是忍着,问了句:“为什么?”
“为了我。”他说。
我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做了个评价:“兄弟,你皮肤真好,怎么保养的?”
他拉着我的手卡了一下:“……你有脸说我不严肃吗?”
我乐了:“生活如果没有了调侃你,该是多么苍白。”
“……那是……不会再逃开我的意思吗?”他问。
“你语文老师那么好,你自行理解啊。”
“真倒霉……”他微笑着,低头把唇抵在我的手背,然后说:“林嘉绮,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很久以后我会常常回想起那个瞬间,我努力去想袁晨彬说那句话时的表情,和那个拉着我的手贴在他脸颊的动作,从手心传过来的温度又是如何。而我呢,在那个时刻,我有没有表现得大方得体,维持我不习惯的优雅。
可是,我恐怕要让大家遗憾了,因为那一天,在袁晨彬说完那句话之后,袁董和袁夫人就回来了,然后我对着两位长辈,拼命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局促地站在那里,就像作弊被发现的学生站在老师面前。
袁董假装没有看到,而袁夫人,轻轻地笑了。
然后大家各自心怀鬼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地寒暄,当然,我很快也离开了病房。
然后我没有直接去坐电梯,而是一路小跑地到了医院走廊拐角的安全出口那里,我把双手按在心口,努力平复那不规则的心跳。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怎么就那么自不量力,在那一刻萌生想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呢?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怎么能够忘掉那个美丽大方却又单纯的慕容朝歌也还一直惦记着他呢?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我怎么会忽视掉我们之间的鸿沟呢,一个野生野长无人问津,一个众星捧月仿佛三千宠爱集一身……
可是,我还是疯了,我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因为一句“真倒霉林嘉绮我想我可能喜欢上你了”感动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我握紧了方才那一刻贴在他面颊上的那只手,觉得那句话是我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胜过任何甜言蜜语——我能够忽视掉“真倒霉”这三个字,再忽视掉“可能”这两个字,证明我的神经足够大条。
我站在医院走廊安全出口外侧没有人的楼梯间,一种微甜而不会发腻的东西弥漫在整个空间里面,就在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上天似乎还是垂青于我的,我因为这个想法激动不已,朦胧中觉得幸福也不是那么遥远的。
——对的,我一定是疯了,我像《超级英雄》里面那个励志的胖子一样,恨不得把那个时刻装裱好,用来抚慰惨淡苍白的生活,装点我单调的年华。
——因为你一句话,我忘记了一切。
开庭的时候我和韩欣到得的确是迟一点,我们坐在了一个中间的位置上,看人打官司不比看演唱会,大家都是一脸的沉重肃穆,我大气儿也不敢出,在心底幻想过无数次韩欣看到幕晓的表情,我幻想过无数个版本,然后最终,在幕晓站在上面的那一刻,我看到了韩欣此刻的表情。
太棒了,我在心中邪恶地想——
就是这个死机的表情。
韩欣看着幕晓,而幕晓,因为中间的距离加上前面的人,是很自然地忽视了我们这个位置。韩欣杏目圆睁,嘴巴也不受控制地微微张开,过了几分钟,她第一个动作,是揉了揉眼睛。
我实在太想笑了,我觉得我今天一定要憋出内伤来,幕晓在上面一脸严肃地向法官陈词,我觉得我特别对不住他特别对不住大家也尤其对不住这个法庭,因为我一脸专注地看着正一脸专注看幕晓的韩欣,我拼命地捂紧了自己的嘴巴。
我生怕我一松开手,下一秒钟就有一个嘹亮的女声响起,而台词就是“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听怎么像捉到了唐僧的女妖精正在得瑟。
又过了一会儿,韩欣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巴,转过头看着我,小声地说:“……那个律师……你干嘛捂着嘴巴,牙疼么?”
我保持着那个捂着嘴的动作,点了点头。
“那律师……”她又看幕晓,然后对我说:“我认识。”
接着她转过去,对着另一边的景柯说:“我应该没有看错吧,那是……”
“嗯嗯,你没有看错,”景柯点点头,然后假装一脸惊喜:“不过真是太巧了,早听说他在西安的律师事务所,没想到会在法庭上遇到啊。”
我佩服起景柯的演技来,他也是一脸和老友久别重逢的相儿。我再回头看看韩欣,结果吓了我一跳。
——我没想到她的眼泪直接就下来了。
景柯一回头,因为吓了一跳。
她就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姑娘,眼泪就似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滴落下来,此刻她效仿了我刚刚的动作——她也捂紧了自己的嘴,我知道如果她不这样做,很可能吓到大家的就会是她的哭声了。
我看着她,突然心里有点儿难受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韩欣这个样子,就算我听到她完整地说过她和幕晓之间的故事,我也无法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我无法感同身受,自然就无法理解她的泪水。
我想了想,轻轻把手搭在她的背上,没有说话,我看着她弯下身子去,慢慢擦干了眼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坐好了,看着我,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我特别能够理解这种表情,于是我特别识相地没有再多问什么。而景柯,也乖乖闭了嘴,认真看起了这场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