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先生!”门被突然推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看清楚来人,柏洛斯完全不是他平日精心打扮的模样,头发脏乱,满脸尘土,神色慌张,最令他震惊的是,柏洛斯半边脸上满是血迹。
“怎么回事!”
“帝国军,”年轻的骑士显然是受到了惊吓,一脸张皇的表情,“打过来了!”
怎么会这么快!刹那间他感到所有思绪都离自己远去,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他不知自己愣了多久,柏洛斯叫醒他的时候他再次看到年轻骑士脸上鲜艳的血迹,顿时一凛。
“他们已经进入了南边的外城?”赫顿玛尔只有内城有城墙,外城只是依傍内城而蔓延出去的大片民居和田野,从内城南城门前流过的黄亚尼江恰好将整个国都分割成了南北两个部分,法罗湾失陷的消息一传来,他便下令召集工匠加高城墙,修筑防御工事,并且在边界地区设立了岗哨,同时将南岸的居民尽数迁过江,战火随时都会烧到这里,他不能冒险把这些人暴露在城墙的保护之外。而安插在国都四周的岗哨,一旦发现紧急情况立即发出信号。
但直到刚才他都没有听到城里的警钟响起,这不禁令他的心沉了下去。
“他们在黎明时分突然出现,发动袭击,我们来不及反应,只逃回来一半的人,现在敌人已到城下,我已经让人拆掉木桥,并且加派了守城的人手,现在各个位置已有弓箭手就位,两个兵营也都得到待命的通知。”
“带我去看看情况。”一阵阵的晕眩不断袭来,设立岗哨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瞎子,他原本就打算好了要守城御敌,但他派出去巡逻的人临事发却连信号都来不及发,可以想见敌人早有准备,他不禁感到守城大任顿时沉重许多。
他们来到外面,天色阴沉,寒风萧瑟。于斯吃力地跑了出来,手上拿了件锁子甲。他心里苦笑,意识到自己这次要去面对的是残酷的战争,他接了过来,坐上马车后拿在手里发了会呆,直到博肯出言提醒他才把它穿上,隐藏在大衣里面,锁子甲的重让他真切地感觉到战争的沉重。柏洛斯驾车飞速地带着他和博肯向着南墙门赶去,近来他越来越受不了骑马时的颠簸,这不禁又让他生起对衰老的恐惧和无奈。
一路上他们都在飞驶,警钟声响彻整个城市,透过车厢的窗格子,他看到大街两边的人群脸上都挂着茫然与惶惑,议院不久前正式宣布战争的到来,起初人们还都不信,一时间满城议论纷纷,这情形直到女王宣布正式与德洛斯帝国开战方才消失,这时候看到人们脸上的表情,萨多奇觉得他们算是真正意识到战争的来临了,但却根本还未理解其中究竟意味着什么,而等到明白过来的那天,恐怕为时已晚。
那我呢?结局如何我又有几分把握?他扪心自问,却茫然不知答案。
高大的木质城门很快就出现在视线里,城墙上有些地方因为经过风吹雨打业已残破必需重新修筑,砖色显得格外新。远远地,他就听到墙外头传来马嘶声,隐隐约约还有许多人呐喊喧闹的声音。他们很快抵达城墙脚下,快速地登上阶梯,城墙上站满了人,后边的人好像生怕错过什么好戏一般使劲伸长了脖子,而前边的人则木然地站着,整个人群却安静得诡异。
“让开!快让开!”柏洛斯推开人群,守城的军官带了一队士兵上前迎接。
“情况怎么样了?”骑士问道。
“他们只在对岸呐喊叫阵。”
萨多奇走到城墙边,审视下面的情形,河上的那座木桥已经给拆毁,河对岸满是黑压压的人影,前边是整整齐齐的骑兵队伍,而后边则是数量众多的步兵军队,整个大军不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大军之前另有数人骑着马,还有一人被反绑双手,低垂着头跪在地上,不知生死。
这些人旁边立起了三根旗杆,他一一细看旗杆上的旗帜,左边旗杆的蓝色旗帜上纹着一只绿色的龟甲,是文伏帝国的国旗,中间那片旗帜上纹着一个长发女人的头像轮廓,他认出来是艾福莱兹大公国的美人旗,而右边的旗杆上飘着的则是盛世王朝的金剑白旗。
无一例外的,三根旗杆和旗帜上,满是斑驳的血迹。
这三个国家都毗近公国,他曾得到确切消息,德洛斯帝国已经消灭了文伏帝国与艾福莱兹大公国,而盛世王朝,他没想到这么快连它也遭到了覆灭。
这时候旁边的人群一阵耸动,让出一条路来,他回头看到斯卡迪女王领着桑德里尼等人上了城头,快步走到他旁边。
“你们是何人麾下?胆敢犯我国土!”女王一到,便用上她全部的气势与架子对着下面的大军喊话,她的冷静与果断倒是让他再次惊佩。
敌军之中越众驰出两骑,其中一人手一扬,整支军队立即化喧嚣为寂静。萨多奇在城头看得暗暗心惊,这样的军队,叫他拿什么来抵挡?
“左边那人是夜枭城城主维尔-密肯公爵。”他听到旁边有人这样子说,仔细看去,果真是那个叛徒。
“从现在起他就不再是了。”女王冷冷地说。
“女王陛下,别来无恙啊”他上次见到夜枭城城主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而眼下,密肯公爵的模样还一如往昔。
“叛徒,你有何话说!”
密肯公爵闻言微微一笑,并未恼怒,他接着喊道:“我身边这位是德洛斯帝国的北境陆军统帅肯隆-波斯曼大人,他要求女王陛下立即率众出城投降,否则,嘿嘿……”
“否则便又如何!”女王勃然大怒。
“否则就是这样的下场。”密肯公爵身边的男人又是一抬手,他身后的骑将中下马两人,将跪着的那人拖了上来,扯起囚徒的头发,把他的脸朝向城墙。
是刚刚继位的长风堡堡主莱恩-加尔,萨多奇心头一颤,他仔细注视莱恩的脸,孩子的稚气还未从他脸上消失。
“动手。”陆军统帅淡漠地下令,将莱恩拖上来的两人分别抽出腰间的长剑。
“愿为公国而死!”莱恩-加尔临死之际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随即,一把长剑从背后刺入了他的心窝,一把长剑砍下了他的人头,鲜血流了满地,恐惧飘上城墙。
“他的愚蠢同他的英勇一样令人敬佩,”肯隆-波斯曼又扬了扬手,他身后的军队让出一条路,三辆巨大的囚车缓缓驶了出来,最终停在旗杆下方,囚车内都是赤身裸体的人,而且都是年轻的少年少女。
“女王陛下,这些人分别是文伏帝国,艾福莱兹大公国,盛世王朝覆灭被囚后的王室贵族,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了德洛斯大帝国的俘虏,”密肯公爵笑得有些得意,“细想公国孱弱,德洛斯却强盛如火,如今在位的里昂-海因里希大帝又是位胸怀大志的杰出国王,励精图治,立誓要再统整片大陆,以帝国今日之盛,若是要消灭贝尔玛尔公国,不费吹灰之力,女王陛下,你何必负隅顽抗?里昂大帝久慕公国开国国父风采,又素闻公国大将军埋骨于此城中,近日更是惊闻公国第一剑士盖大师不幸殒星之噩耗,英魂未散,遥拜墓前,痛心疾着,实不愿再加兵燹之灾于先贤安息之地,所以着意令肯隆大人先礼后兵,若是女王陛下愿率公国上下俯首称臣,帝国除送上这批奴隶和所得覆灭三国的半数财产之外,还将所占法罗湾等地区尽数归还,自此两国永世缔结宗藩之谊,岂不甚好?”
若是出战,公国实无一丝胜算,但是投降……
“要朕投降,痴心妄想!”
“我想最好还是让当事人亲自来个说法的好。”肯隆-波斯曼打了个手势,每辆囚车上分别被押下一人,两个少女,一个少年,他策马来到少年身后,抽出腰间长剑,抵在他的脖子上。
少年慢慢地抬起头看向城墙上的众人,萨多奇很少见过如此怨毒的眼神。
“你们要么死!要么就成为奴隶!他们绝不会——”肯隆-波斯曼未等他说完,一剑砍飞了他的脑袋。
“总有人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看清现实。”男人策马靠近另外两个少女,用其中一个的身子抹去了剑上的鲜血。
“若是投降,你们将拥有这些奴隶,若是不投,明天的你们就是今天的她们!”肯隆-波斯曼收回长剑,转头对着押送囚车的士兵低声说了几句,那些士兵一拥而上,将两个少女推翻在地,一个接一个地扑到她们身上大骑特骑,一时间耳边只有少女的惨叫。
“我不想再看这样的兽行。”女王愤然转身。
“你们有一天的时间考虑,若是一意孤行,明日日升之时,便是尔等死期。”
女王在恶行发生之初离开了城头,临走之前她宣布要召开朝会,说真的,刚才那个情形,就斯卡迪女王的性格,萨多奇真有点担心她会命令弓箭手放箭,那时他们恐怕连一天的时间的都没有了。
“二先生,这里您有什么安排?”守城的军官问道,萨多奇看了眼周围的人群。
“叫城头上这些不相干的平民回家看他们自己老婆去。另外,我怎么没见到安德-瑞克的人影?”
“总队长大人他,他一直没来。”
“哼!”这个没用的脓包,这次过后我一定要革了他的职,“你们严加防守,密切关注对岸的动向。另外增加北外城周边的岗哨,沿河岸设置巡逻队,一有情况,立即回报。”
若是敌人强渡,就凭这些人又能做得了什么,但愿敌人在明天日升之前保守信用,他心头沉重,但到了明日,又该如何?他感到茫然无绪,带着博肯和柏洛斯下了城墙,乘马车直奔市政厅而去。
他们在宏伟的市政厅门口下了车,入眼是白得有些刺眼的墙壁,这座百年建筑丝毫未露出在时光中挣扎过的痕迹,他不知道战火过后它能否还像原来那样安逸。寒风吹过,大厦前旗杆上的那面双狮白旗飒飒作响,飘舞不息,他想起方才那三根旗杆。
也许不久之后,这上面也会染上人血,并且被人立在另一个国家面前示威。
他到场的时候,预料中应该出席的都已经在就坐,也有新面孔出现,一个是女王微服私访期间暗中守护女王的骑士亲卫队队长凯瑞-昂,他听盖说起此人是大议员桑德里尼亲手擢拔,剑术了得,并且忠心不二。还有一个站在女王旁边,他想应该就是那个叫波洛涅斯的文官。
回想最近一次的“圆桌会议”,大概是四五年前的事情,那时国都以东的洛兰地区发生许多怪事,有传言称那里有一个极深的洞穴夜夜都会传出动物的悲鸣声,吸引了许多冒险者前来,但这些人第二天却都莫明其妙地陈尸附近林中,时日一久流言愈加炽烈,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都冒了出来,国都陷入恐慌之中,女王召开会议,决定派人前往调查,派去的人要么死要么疯,一无所获,后来恰值盖在前往雪域的路上途经国都,女王便委托他前去察探消息,他记得盖是在第三天深夜回来,那个时候剑士脸上的异样表情至今还犹然在目,第二天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但自此洛兰恢复了平静,再无悲鸣洞穴的传言……
往事如昨,他想不到时隔许久,再次召开时面对的却是公国的生死存亡。
“我来晚了。”无人应声,他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招手让博肯和柏洛斯也进来,站在自己身后。他注意到桌对面的维克多恩皱了皱眉。
“兰莫先生,你带柏洛斯参加朝会还说得过去,另外一个是谁?国家大事,闲杂人等怎能随便参与。”
“他可不是闲杂人等。”他瞥了三议员一眼,“不信你可以问问女王陛下。”
“他的确不是,他的名字叫博肯-涅夫,是盖大师的唯一弟子,也是守护朕的骑士之一,朕允许他侍旁听议,”斯卡迪女王威严的声音传遍全场,她顿了顿,脸色严肃起来,“好了,我们正式谈正事。这次德洛斯的军队突然出在国都,事前为什么没有一点消息?”
“女王陛下,这些事一直以来可都操在二议员兰莫先生手里,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萨多奇横了维克多恩一眼,这男人嘴角挂着狡黠的微笑,毫不示弱地对上他的目光。
“陛下,这些天这些事务的确都由我在照看,本想等事态明了些再行报告,不过敌人的能力似乎远超我的意料。十三天前从长风堡发来的最后一封信里提及帝国军的动向,而四天前从西海岸传来的消息也证实了正有一股敌军在向它挺进,此外东海岸没有消息传来,而我派向恩赐之地的探子一个都未回来,是以无法得知敌军的确切动向。不但国都,其他地方我也已经通知他们严加戒备,尽快招兵买马,修筑防御工事,并且令其不可出战,只可防御,遇事即报。时值女王陛下未归,我便代为作主了。”
“这些事情理应由三大议员共同处理!”三议员不满地叫道。
“你若还想看看那些信,我可以叫人把它们从我书房拿过来。”他立即针锋相对。
“你们何苦在这些事上纠缠不清,女王陛下,我认为眼下最重要的,是考虑应敌之策。”大歌者打断他们的争吵,冷静地指出方向。一时间他感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注视着斯卡迪女王。
“只可战,不可降。那个叛徒和德洛斯的人一个威逼一个利诱,唱得一台好戏,但朕岂是懦弱之人?他们侵我国土,杀我百姓,在我国门前杀人示威,朕不会善罢甘休,敌人势大,我方力弱弱,但朕希望在座诸位宁为长风堡,不作夜枭城!”
这话说起来真漂亮!但若果真一战,公国有多少胜率?他独自品尝着满嘴的苦涩,忧心忡忡。
女王的话听得她身后的骑士和文官一脸激昂,看他们这副为斗志所驱使的样子,恐怕女王现在叫他们去单挑对岸的千军万马他们也会一口答应下来。
“陛下说得没错,唯有敌人的鲜血才足以平息愤怒,消除仇恨。”
大议员桑德里尼的头脑与观念虽然一直为他所轻,但这个男人的坚韧,却令他从头到尾佩服不已,即使面对爱子的惨死,桑德里尼-爱丁堡也未曾流下眼泪,他竭力克制自己情绪的样子深印在萨多奇的脑海里。
“但愿愤怒和仇恨不会蒙蔽了你的双眼,桑德,我知道你还在忍受丧子之痛,但对于战争,我们必须保持冷静。”
“痛苦会让我时刻保持清醒,公国和德洛斯之间只存在一战。”
“我们要制定一个好战略。”萨多奇觉得侍卫队队长索恩-塔尼亚比大歌者还要惜言如金,但说出来的话无一不正中要点,他一直忧心忡忡正是因为苦苦纠结于这个问题无果,照眼下的情形,女王绝不会再坐视德洛斯帝国单方面地在公国境内肆意逞凶,与其势必将有一战,但除了他,其余人根本就不了解河对岸的那头凶兽究竟有多少力量,他们可以有勇气,可以有斗志有决心,但他们不了解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可如果选择投降……
不,他不要投降,不要认输,许多年前死神击败过他一次,他以为自己已经恢复坚强,但几天前又被它击败,不,他不甘心,若他注定赢不过死神,那他绝不能输给世间的人,现实很残酷,形势很险恶,公国虽无一战之力,但尽可以防守,凭借城高池深,人多粮广,他们一定守得住……
艾妮,他默默低喃,感觉心在滴血。
“没错,”女王沉吟了一会,“萨多奇,消息里可有提到敌军的数量。”
“我们那位弃城私逃的法罗湾公爵提到过一个数字,十万,但是从长风堡传来的消息看,至少是这个数字的两倍。”
他听到满屋子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河对岸的敌人应该没有全到,消息里说有规模不小的一支军队朝西海岸进发了。”
“那我们呢?”
“国都现有七千八百九十一个士兵,但都是新招入伍的,称得上合格的还不到二成,若是正面交战,我方无一丝胜算,但要是死守城池,未必不成。”
“赫顿玛尔有一百五十多万的人口,不可能只征集到八千人的军队”说话的是女王身边的文官,话一出口他似乎自感失言,脸色顿时泛红。
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何止八千,只是愿赴国难的……
“这是两个月以来我用金子和爵位能征集到的最大人数。”眼下他倒想看看这个被人夸上天的文官究竟有何能耐,“照结果看,恐怕国都真是无人。”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国都之大,安无材勇?”年轻的文官一脸正气,说话激动得嘴唇都在发抖。
“二先生,恕我直言,钱财买不到真正的热情,爵位换不到真正的忠义,我认识很多奇人异士都住在赫顿玛尔,他们个个本领不凡,而且不问名利,市政厅附近那座大教是由当初协助大将军消灭血瘟和诅咒的圣职者教团建立起来,居住在教堂内的圣职者们遵从圣者的教诲,以道义行事,致力于大陆的和平安定,内城之中还有许多教人习拳练剑的道场,这些道场的主人也是以一敌十的强手,若是能求得他们的援手,且不论与帝国军一战的胜算,单论守住城池,绝可无虑。况且此时正值国难当头,人人都应锐身急难,二先生,公国一直以来都懈于军务,两个月以前您骤然征兵,国人定然不知事情轻重缓急,而今兵临城下,国破家亡之际,人人自危,二先生若再次檄征兵将,晓以利害,劝以荣辱,一定还会有更多人站出来的。”
“道义与荣耀只为少数人所喜,若是没有金钱,它们寸步难行,你说国都之内藏着许多奇人异士,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接下来你是否还想说白城里连精灵都有?”
文官涨红了脸,被问得憋足了气,却是哑口无言。
“若是再有几个像普罗米修斯一样的剑士自然是好——”
“全天下只有一个盖-普罗米修斯,而且他已经死了!”他打断桑德里尼的白日梦,有些恼怒。
房间沉默了下来。
“诸位觉得我们应该制定怎样一个战略?”女王打破了僵局。
“只战不降,只守不攻。城里粮食充足,只要我们还有命吃,绝对吃不完。”
“我赞同兰莫先生的话。”
他有些惊讶于维克多恩的反应,一直以来他跟自己都是对着干,不知道这次他打了什么鬼主意。
“两边的差距一眼明了,守城是最明智的选择,而且,我想我们可以稍微考虑一下与帝国之间的议和,毕竟若能成功,不但失陷的国土将尽数回来,我们还能得到三国的奴隶和财富,此事——”
“此事绝无可能。维克多恩,你说的议和,可是叫公国投降?我们投降,也许可以得到那些无用的奴隶,但也有可能沦为奴隶,但若是反抗,生死就都操控在我们自己手里。我不想再听到这样子的话,任何人休得再提!”
“也许我们仍能考虑一下。”他看了一眼维克多恩,遭到拒绝后三议员整个人变得有些局促,坐立不安,萨多奇不禁有些可怜他。
“萨多奇,连你也要说这么消极的话?”
“议和就得派人去谈判,而谈判能给我们创造时间。西海岸自身能否保全尚无可料,但我们可以求得东海岸及后方诺斯玛尔的支援,趁着谈判期间,我们还可以进行二次征兵,正如您身边这位文官所言的那样。”
女王沉眉思索,尔后长叹了一口气。
“派谁去?”
“陛下,为弥补刚才的失言,我愿担此重任。”
斯卡迪女王点了点头,“你一人前去不妥,得再安排一个骑士与你一起。”
“这事就交给我——”
“二先生!二先生!”房间的门突然被撞开,国都守卫队队长安德-瑞克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四个士兵,抬着一个躺在担架上的人。
“什么事这么慌张,没看见这里正在开会吗!”
他的不满把安德吓得缩起脖子,守卫队队长顿时僵在原地,偷觑了一眼房间里的众人,结结巴巴地说:“从东海岸有人带来紧急军情。”说着让到一边,指了指担架上的人。
“他是谁?”
“这我也不知道,我们是在西边的河岸上发现他的,他之前清醒的时候说他从东海岸带了重要消息过来,要亲自见到二先生。”萨多奇皱着眉看了安德-瑞克一眼,只见他像条得功讨赏的狗一般巴巴地看着自己。
他连忙起身上前,女王等人也从惊讶中反应过来,紧跟上来。担架上的人满身黑血,衣杉破碎,整个人湿漉漉的,眼睛半睁半闭,只口中吊着一口气,显是垂死待毙,大歌者揭开他身上的衣甲察看伤势,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的小瓶,轻轻抖了几滴里面的液体进他的嘴里,那人顿时深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
“你要见我,东海岸那边发生了什么事?”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口,萨多奇不禁心中惴惴,一团不详的阴影笼罩上他的心头。
“东海岸……”声音很轻,他不得不俯下身。
“敌人……在屠城……”
这话如惊雷在房间里炸响,众人脸色骤变。
怎么会是东海岸?不,消息不是那样说的,萨多奇感到心脏一阵剧烈的绞痛,直不起身,眼前愈来愈黑,不,不能在这种场合……
随即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摔倒在地,黑暗彻底吞噬他的意识之前,耳边传来数人的惊呼声。
梦里盖带领他们打赢了战争,但他知道那只是梦。醒来时,他已经睡出一身冷汗,睁开眼睛的第一眼,他看到他那个忠实的老仆人于斯的温暖身影。
我们的家乡被毁了,冰冷的悲伤瞬间汹涌而来,将他淹没,他似乎听到耳畔有人在哭泣和悲鸣,眼前浮现冲天的火光,残垣断壁中有无数慌不择路的身影。
“老爷,你醒了,大歌者说你是疲劳过度,你睡了大半天了。”
“你去把柏洛斯叫过来。”
“是。”
房间里剩下他一人,窗户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不见一丝阳光,壁炉的火焰在房间里投下一个斜斜的巨大黑影。
他看到死神在跳舞。
床头散乱地放着一沓未开封的信件,他眼神漠然地一一扫过,一封信封颜色特别的信让他停下了目光。
他取了出来,从信封上的内容看,是从设立在鲁斯特鲁山脉的前哨站发出的,他犹豫了一下,拆了开来。
“班图有变,冰龙现世。”
字迹潦草,但信口封得很规整,他看不懂是什么意思,脑袋又开始犯昏,随手将信抛到了一边。
“二先生,”柏洛斯推门进来,走到床边。
“说说情况。”他强打起精神。
“大歌者说您要好好休息。”
“你听她的了?”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说,我现在就像个瞎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知道。”
“您昏迷之后会议结束,三议员已经乘船渡河到对岸谈判,我派了新任骑士玛尔-列芬随往。等他们回来,玛尔将立即赶来向您汇报情况。此外再无任何事情发生。”
他安心不少,挥挥手叫柏洛斯退下。
昏迷之前突然而来的痛楚和愤怒已为冷静所取代,但他仍深刻记得它们残留下的味道,一个冰冷刺骨,一个灼人肌肤,它们让他心生刹那的疯狂和冲动,想要出去和敌人厮杀……
他不知道该不该感谢理智。
在一天中真正的黄昏时节,那个因他一个近似于玩笑的承诺而晋升为骑士的玛尔-列芬被于斯领到了他书房,他一直没力气起床,就躺着接见了他。
因为是靠着鞭打罪犯而成为骑士的,萨多奇听说兵营里的人都叫他“老二”骑士,那跟他先前设想的倒是一模一样,不过这个高大的男人穿上骑士装之后还真有一股骑士的样子。
“情况怎么样?”
“三议员留在那里作人质,他们同意了议和的事项。”
“对方有没有提出其他条件?”
“没有,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他沉默地点点头。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他们叫我杀了你!”
玛尔-列芬突然抽出长剑,转身刺入于斯的胸口,使劲拧了拧,老管家惨叫一声瘫倒在地,他拔出长剑,回身向萨多奇扑去。
第一剑被险险避过,玛尔-列芬一剑砍在了枕头上,萨多奇一骨碌滚下了床,他大声呼叫,就在玛尔-列芬要给他第二剑时,柏洛斯和博肯冲了进来,三人打斗起来,待到玛尔-列芬使剑的手被刺出一个血窟窿后两人擒住了他。
“说!维克多恩是不是也投靠了德洛斯!”
玛尔-列芬满嘴鲜血,一脸狰狞地笑着不回答。
“把他关起来!把大歌者叫来,把大夫叫来!”柏洛斯叫来人,押着玛尔-列芬离开房间。
事起仓猝,紧张和震惊过后,他感到一阵阵眩晕,立足不稳,博肯一把扶住了他。
“二先生。”
“带我去看看于斯。”
老管家蜷缩在地上,目光无神,嘴唇微微颤抖,鲜血汩汩地从伤口流出,苍老的脸庞上似乎眨眼间又生出许多皱纹。
“于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不住地颤抖,紧握上仆人的手,他感到热量在飞速地消散。
“老……爷……”他眼睁睁地看着于斯眼睛里的神采慢慢退去,最后意识到死神又一次从他身边经过,并毫不费力将他再次击败。
他感到一股热血冲上脑际,疯狂驰骋在胸臆中。
“博肯,通知每个兵营,点将升旗,准备小船,我们去把那些奴隶接进城。”
“二先生,您要接受他们的条件?”
“不是接受,是我们自己去拿!白天谈判,晚上突袭,他们绝想不到。”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低头看了老仆人最后一眼。
尽人事,听天命,我呸!让卡赞诅咒所有这一切好了!继续沉默,我们自己人会一一背叛,再无反抗,只会把能失去的都一一失去,我们终将变成一无所有。尽人事,听天命,卡赞诅咒这一切——
我偏要让天也听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