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
严叔,大少爷和小少爷都围在环环的身边。环环一边吃着糖,一边呆呆地看着他们。
大少爷单膝跪雪,面带和煦微笑,看着这个可爱的蘑菇头:“你的家在哪里呀?”
“家——”环环想了想,突然哭了,“爸爸,爸爸……”
她也不管周围三个人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严叔还在想着怎么哄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丫头,小少爷已经把手朝环环一伸,掌心摊开,是一颗金黄色糖衣包裹着的糖。
小少爷故意不看环环,自顾自地说道:“别哭了,赶快告诉我你家在哪里。”
环环看着递来的不一样的糖果,立刻就止住眼泪。少许的泪珠还悬挂在她短短的睫毛上。
大少爷笑了笑,严叔则给小少爷暗暗竖了大拇指。小少爷似乎脸红了,躲到大少爷身后,同时小声嚷道:“哥哥,现在给了她了。”
大少爷轻抚他的头,笑道:“做得好,回去后这些糖果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多少。”
小少爷小眼一睁:“真的?”
“真的!”大少爷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弟弟的兴奋劲儿,他只有无奈地苦笑。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多懂一些事呢?
他还在想着事情,小少爷却已跑回环环面前:“小屁孩儿,你都吃了我的糖了,该说你家在哪儿了吧。”
环环嘴里还包着刚刚的那颗糖,说起话来含糊不清:“知不多了?”
“你说的什么东西?”小少爷一听她的话有些懵。
那边大少爷也已经回过神来。他倒是听明白环环的意思了,便对小少爷说道:“她说她记不得家在哪里了。”
“什么?”大少爷的一句话宛如霹雳,惊呆了小少爷幼小的心灵,“小屁孩不知道?”
大少爷给他一个白眼:“别小屁孩小屁孩儿的叫,你才多大?
“小孩子记不住回家的路也很正常,何必大惊小怪呢?估计是出来玩着玩着迷路了。”
严叔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大少爷倒没多大意外,看了看旁边的环环,对严叔说道:“没关系,我们还是找找周围有哪些人家,看看她是谁家孩子吧。
“严叔抱着她。”
“好。”严叔答道,把环环直接抱了上来。环环现在乖巧多了,十分配合,一点也不闹。
“走吧。”大少爷说道,“明轩,我们走了。”
“明轩?”
大少爷发现喊了一遍没有反应,便回头看一下,却见小少爷静静地蹲在雪地里,在积雪中画着什么,嘴里也不停地念叨。
他走上前去,拍着小少爷的背:“明轩?”
对方似乎没有理睬他,他便看他画的东西。这是一幅简单的人物勾勒画,大少爷一看就知道他画的是谁。
典型的蘑菇头型,不就是环环?
小家伙画环环干什么?
难道?
他又朝地里仔细地看了看,只见小少爷不停地用食指点着“环环”,说着:“让你吃我的糖,让你不记得家,让你这么笨……”
大少爷长舒一口气,不过他也被弟弟的幼稚小气打败了。
不就是白花了一颗糖吗,用得着这么斤斤计较?
冷风凄凄,地里的雪沙偶尔被卷起,打在人的脸上冰凉难受。但是这些却影响不了这一行人的欢声笑语。
严叔抱着环环走在前面,环环的脸已经用布蒙住大半。这么寒冷的天气,如果不把她抱紧一点,她一定会冻坏的。
严叔回头看着那两兄弟,见大少爷报以一笑,不由得摇了摇头。
大少爷此刻走在小少爷的身前,一手用半面衣袍挡住厉风,另一只手拉着后面的小少爷一摇一晃地前进。虽然披风并不能阻挡寒风侵袭,但是大少爷的脸上并未出现沮丧的心情。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发觉,这一路已经比之前走起来轻松多了。
他们来到一处村落。
雪意依旧,被白色点染的房屋参差排列。走了一段雪地,到这里已然是人们的世界。
不过,外面寒冷,除了房屋之外,几乎看不见人的踪影。几间屋子,炊烟升起,想必到了吃饭的时间。
严叔抱着环环,问大少爷道:“现在怎么办?难道一个一个问吗?”
大少爷停下脚步,却被后面的小少爷撞了一下。大少爷站稳身形,扶着小少爷晃了晃。小少爷半眯着眼睛,像是要睡着了。
“小少爷估计一路累坏了,也苦了他了。”严叔道。
大少爷看着小少爷点点头:“先问问环环认不认得这里,再做打算吧。”
严叔赶紧把环环放了下来,蹲着问她:“你家在这里吗?”
环环摇头:“不知道。”
大少爷也蹲了下来:“你看这有没有你的家呀?”
环环还是摇头。
严叔叹气:“看来她一点也不清楚啊。我们——”
大少爷站起身:“那就随便找一处人家。顺便问一问有没有人认识这个丫头。“他把四周瞧了一遍,指着一处看起来比较简陋的屋子:”就那里吧。”
“那里会不会太寒酸了?”
“严叔不习惯?”
严叔赶忙笑道:“怎么可能?我是怕两位少爷不习惯。”
大少爷面露微笑:“我们没关系。关键在于找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至于明轩只要多哄哄就行了。”说着把已经睡着的小少爷背在背上,率先走了上去。
严叔看着白茫茫中两兄弟的背影,露出了不知是感动还是感慨的表情。他俩这么好的关系,不知能维持到几时。
眼前的房屋果然是简陋的地方。
成堆的白雪积累在屋顶,有些化了水沿瓦缝长流。结在屋檐的少许冰挂,竟然不是透明的,明显能看得出其中掺杂了些许黑褐色杂质。墙壁上像是被火烧过,留下了鲜明可见的痕迹。
严叔对此倒没有什么不满,毕竟少爷都没意见,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木门紧闭,但炊烟袅袅。山村里天黑得早,屋里也点起了光。
大少爷扬起右手,在古旧的门上敲了三下。
“有人吗?”
门里人似乎有什么犹豫,过了一会儿才匆忙回答:“谁……谁呀?”
严叔答道:“我们是赶路的,天黑了想在这里投宿。烦劳你开开门。”
话说完,门里面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传来,就像什么东西倒了一样。几个人在门外等了小会儿,他们才等到大门打开。
“哑——”门轴响动,应该是比较长久的门了。屋里的灯光突然扑撒了出来,照亮了几个人所站的雪地,照在了几个人的脸上。
开门的是一个佝偻的老汉,走路都小心翼翼的,也不知有多少岁了。他满脸皱纹,眼眶深陷,精神也很憔悴。他以一种狐疑的眼光审视着眼前。他伸出枯槁的左手,右手还持着油灯,问:“你们要来住宿?”
严叔对着这个老人点了点头。
“我们能先进去再说吗?”大少爷问道。
老头子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噢噢,可以。你们……你们进来吧。”说着,他缓慢让了路。
严叔和大少爷也没有客气,直接跨过门槛进去了。
屋内俨然呈现一副更为凄惨的光景。且不说打翻的茶壶器具,单是破旧的桌子墙壁,这里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能够住的地方。估计之前的响声就是因为打翻了这些东西吧。
老人似乎感觉到其中的尴尬,想要把打乱的东西收拾收拾。大少爷放下小少爷,抢先一步去拣破碎的茶壶。
“大少爷——”严叔喊道。
大少爷打断了他,对老人说:“没关系。这些东西还是交给我们吧。”他把碎瓷片拣在手里,问道:“这些扔到哪里去?”
老人笑道:“就放在那边的缸里吧。”手指向几步外,灶台旁的褐色大缸。
严叔心里赞叹大少爷的风范。小小年纪就如此,当是继承者的不二人选。想到这里,他偏头瞧向方才被放在椅子上还酣然入睡的小少爷,忍不住笑了。
你可是比他输了一大截呢。
老人倒了四碗茶,分别递给大小少爷,环环和严叔。环环和小少爷两个人之前睡着了,现在也醒了。
小少爷还好,睡醒了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几颗糖塞进嘴里。环环就不乖了,直接大哭起来:“爸爸……呜……”
小少爷想也不想地把兜里的糖果分给她一半,又继续坐在了一边。小孩子的确容易哄,原本哭泣的双眼在见到糖果时就转晴了,把爸爸的事也抛在了脑后。
严叔对小少爷的表现有些惊讶,他仿佛一夜之间开了窍,变得懂事多了。他不明白这种变化是怎么造成的,不过,作为一个长辈,他还是对这种变化感到欣慰。
大少爷则满意地笑了。
他早就做好了准备,找到环环的家之前,一旦她哭叫爸爸,只有明轩的糖能够起作用。所以在之前他们就说好了,只要后者能解决环环哭闹的问题,他就把以后大人们赐给自己的所有东西都送出来。所以小少爷看起来才“这么懂事”。
大少爷喝着茶,同时打量这间屋子。几个人也不说话。
“这个孩子,好像在哪里见过。”老人突兀的一句话,差点让大少爷和严叔把喝进嘴里茶水喷出来。
两人彼此相望一眼。
大少爷疑惑地问道:“爷爷认识她?”
老人咳嗽了两声,展出布满皱纹的笑脸:“这好像是我们村下面一户人家的娃儿。”
“你确定?”严叔忍不住一问。
老人挑着灯芯:“这我也不好说,就是看着像。你们怕不是这孩子的家人吧?”
大少爷回应道:“我们当然不是她的家人。只是我们见这女孩一个人迷路了,想替她找到家。
“既然您似乎认识她,明天早上还麻烦您带我们走一趟。”
老人点点头:“可以。不过,你们今晚真的要在我这儿住下来吗?”
“有什么不方便吗?”大少爷问。
老人否认道:“不是。只是我这里寒酸了,估计你们住不惯。”
严叔看着大少爷,后者微笑道:“不碍事。只要有个能躺的地方,有被子盖就行了。我们还担心会打扰老人家呢。”
老人似乎很高兴地说:“我倒希望可以有人陪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起来我这个老头子好像好久没和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了,还真是怀念呢。”
他那陷入回忆中的表情,似乎是美好的意思。
几人沉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老人反应过来。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似乎太过失态了。我还是赶紧烧些水,再替你们收拾房间吧。”老人站起来,一颤一颤地走向灶台。
“我来帮你。”大少爷站起身来说道。
“我也去。”严叔随之说道。
大少爷回头道:“严叔还是照顾好那两个家伙吧。”说完就去了灶台。
严叔无奈地耸耸肩,看着玩在一起的小少爷和环环,不停地苦笑。
他俩玩得还真是开心哩。小孩子之间果然容易相处。无形的萌芽也在这间简陋昏暗的屋子里形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