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在马上一边狂奔一边想,长安城四城门代表四个方向,如今天下大乱,豪强四起,只有去故乡的方向,借助当地的势力,才有可能逃脱追兵,而且东南方向绿林军长期盘踞此地,朝廷追捕的人肯定还会有所顾忌的。
打定主意,就向东门奔去。到了城墙边天已经黑了,向守城的出示了令牌,声称自己是某个大官的管家,因家中有人生急病,去城外请大夫医治,给了守城的人一块碎银子,守城的人也不起疑,只看了他一眼,就打开城门放他出去了。
时至夏末秋初,又是一个无月的夜晚,刘秀弃官道只走小路,田野里尚未收割的庄稼散发着饱满沉实的味道,秋虫唧唧,清凉的露水沾湿衣服,星斗满天与人遥遥对望,天地辽阔,四周的绿树和山野静默无言,人在天地的面前,总是渺小。策马狂奔,关山若飞,心中有呼啸的大风吹过。
逃亡的路上,刘秀并不担心身后的追兵,他相信只要他想逃,就一定能逃过追兵,刘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念丽华,想念她灿若春花的淡然的笑。想念她时而娇俏,有时候又故作老成的声音。刘秀想,不管怎么样,要回去见丽华一面。因为临别的时候,他让她等他回来。
黑暗的夜里,他对她的爱,便是光芒,引领他到她的身边去。不管经历着怎样的世事坎坷,有了这样的光亮的指引,心便是亮堂的。一个身心通透的人,在任何的场景,任何的时间,都能做出对的决定,走对的路,做对的事情。
在这样的夜里,丽华在睡梦中看到了刘秀,她梦到刘秀在漆黑的夜里骑马带着自己狂奔,身后似乎有可怕事情,她问他:“你怕吗?”刘秀说:“有你在,我不怕。”年轻的心,总是无所畏惧的。她梦到自己的双手抚上这个男人坚毅的脸庞,她感觉到了他的皮肤清凉柔软的质感,眼泪一颗颗的流了下来,醒来的时候,泪水湿了枕头。
就这样想着想着,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一点点的亮了起来,起初还只是蒙蒙亮,过不了一会,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周围的景物。云片若轻盈的羽毛,映着霞光,金灿灿的颜色。紧接着,绚烂的朝霞映红了东边的天际,太阳快要出来了,天已经大亮。刘秀到了一个小村庄,此时已经人困马乏,追兵还未有半个影子,衣服和马身上都被露水打湿,为了不让人起疑,刘秀找了田地里一处废弃的瓜棚稍作休整,先用瓜棚里的瓦罐从地头的沟渠里取了水,拿了一些干草喂了马,自己从地头上找了两个半生不熟的西瓜,应该是结实太晚,被农家废弃到田地里的,用拳头砸开,尝了一口,倒也是甘甜爽口,三下五去二的吃完,藏好马,在瓜棚里的干草堆上倒头睡去。在梦里,他梦到了她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脸,带着新染的凤仙花的辛辣的气息,应该是今年最后的一茬凤仙花了。他握住她的手说:“别怕,你等我回来。”
醒来时已经是中午的时候了,太阳毒辣辣的照在大地上,一个白发的老伯站在干草堆前小心翼翼的端详他,刘秀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暗自懊悔自己睡的太熟,要是遇到追兵,这样岂不是完蛋了。刘秀向老伯行了一个礼,说:“打扰了,老人家,这个瓜棚是你家的吧,我连夜赶路,错过了宿头,在你这里休息一下。”老伯呵呵一笑:“我看你也不像是坏人,遇到什么难处了?现在世道不好呀,好好的大汉的天下,被个外姓人弄成这个样子了。”刘秀看到老伯这么随和,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老伯又说:“我在旁边的地里干活,中午吃饭时间了,到这瓜棚边上的菜地里摘点菜回去,没想到看到瓜棚有人,我就过来看看。前几天我还在这块地地头上救了一个老教书先生呢,都快饿的半死了,说是年成不好,学堂都开不下去了,去几十里外女儿家去,我请他家里去吃了顿饱饭,还送了他干粮,打发他走了。”刘秀笑笑:“您可真是个好心人,对了,刚才吃了你两个西瓜,这里有点碎银子,您拿着吧。”老伯说:“不用,不用,咱们这里的规矩,到了地头上都是客,哪里客人吃了两个瓜还收银子的道理?年轻人,到吃饭时间了,跟我回家里吃顿便饭吧。”刘秀说:“不了,我还要赶路,谢谢你了,老人家。”乡野人家,古道热肠,一定要拉刘秀回去吃饭,刘秀只好如实相告,老人家听说他是汉室的后人,不禁肃然起敬,说:“你要是怕遇上追兵,不敢跟我回村里,我就给你送点饭过来吧。”刘秀看推辞不过,只得应允。老人家腿脚麻利,不到半个时辰,就又回转回来了,只见老伯提了一个大篮子过来,走近一看,却是一篮子水灵灵的大萝卜,刘秀想,现在真是年景不好了,估计大伯家里也没有多少粮食下锅了。正想着,却见大伯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萝卜分开,里边却是空的,塞满了做好的饭团,还有腊肉的香气呢。老伯把萝卜饭递给他说:“怕给你送饭遇到追兵起疑,这是家里你大娘想的办法,把萝卜挖空了放了饭送过来。”刘秀谢过老伯,吃了饭。老伯把多出的饭团用篮子里的干荷叶包好,给他带路上做干粮。
装饭用的萝卜,扔在了瓜棚外边,受到阳光雨露的滋润,后来又长出了一个新的品种,皮薄味甜,而且心还是红的。这个品种,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心里美。老伯赠饭给刘秀的故事,也成了后世的一段传说。这都是后话。
告别白发老伯,刘秀起身继续赶路,立秋已过,因为连续的干旱,天气仍然是酷热的,路上陆续开始有三三两两逃难的人,天下总不太平,民众如置水火之中。遇到老弱妇孺,实在看不下去了,刘秀便打开自己的干粮袋接济一下。却不想,此举引起了追兵的注意,走到商洛一带的时候,刘秀和追兵正面遭遇了。也许他不是什么逃犯或者重要的人物吧,所以也没有很多人来追,追兵一行十几个人,看到年轻的男子就拿着画像上去比认。
当时他正在商洛的集市上买干粮,几个带小孩的难民围在他旁边,为首的追兵一眼认出了刘秀,一声吆喝打马过来,刘秀已经察觉,立马把手中的一包馒头散了出去,引得众人哄抢,刘秀趁乱逃脱。他不敢在路上再有耽搁,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只走小路,多走夜路,日夜兼程向白水乡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