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的手指,冰冷而僵硬。他轻轻的抽出了自己的手,按住丽华的肩膀,说:“丽华,你疯了,我不能陪着你发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梦话吗?”丽华说:“我没有发疯,也没有做梦,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她拉起他的手说:“你娶了我吧。”刘秀说:“为什么?”丽华的脸,在皎洁的月光下,那样的圣洁而美丽,她轻轻的笑了:“你不是问我该怎么办吗?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看着月光下他惊愕的脸,她接着问道:“你不喜欢我吗?你不想娶我吗?”刘秀摇摇头,低声说,声线里仿佛有明艳的伤痕划过:“丽华,你知道的,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娶你,我自己都生死未卜。我娶了你只会连累你。连累你们阴家。”丽华说:“连累不连累的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我现在不和你讲这个问题。我只知道,你娶了我,刘玄他们就会放弃对你的警惕,觉得你在哥哥大丧期间娶亲,不过是个酒色之徒。你娶了我,偌大一个阴家放在这里做人质,刘玄就会放心你,后边你就有机会再去带兵打仗,一展今生的报负。”刘秀苦笑了一下,似乎又恢复了旧日里那个爱开玩笑,谈笑风生的刘秀:“我怎么听怎么觉得你这是在逼婚?说吧,阴小姐,你嫁给刘秀有什么好处?”丽华却不笑,只反问他:“我的心都是你的了,你说我不嫁给你,让我怎么办?你可以说走就走,却要留我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里,你说,你于心何忍?你又叫我如何独活?”
刘秀陷入沉思,丽华又接着说:‘刘秀,将来的事情,谁说得清楚呢。谁能说你离开了我,就一定是对的。谁又能说我和你在一起,就注定是错呢?”丽华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边说:“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你当了皇帝,我就是皇后了,那我不是赚大了。”刘秀被她呵出来的气吹得酥酥痒痒的,不觉笑了起来,打趣说:“哪里有大姑娘家像你这样的。”冷不丁的,把她拦腰抱了起来,放在床上。伸手解她的衣带。丽华看到刘秀要动真格,却害怕了起来,说:“你要干什么?”黑暗中,看不到刘秀的笑脸,却能听出他声音里的笑意:“你不是说要嫁给我吗?怎么现在你倒不敢了?”丽华知道他又在逗他玩,轻轻的用粉拳锤他的背。他说:“丽华,你说的对,你这样的好,我怎么忍心,把你丢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里。”他帮她理了理揉皱的衣带,俯下身来,亲吻她。小心的,温柔的吻着她。然后,他躺在她的身边,抱着她,附在她耳边说:“丽华,我看你很累,好几天没有休息好了吧。”丽华甜蜜的躺在他的怀抱里,恩了一声。刘秀又说:“再等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我抱着你睡一会。你放心的睡,等你睡着了,我再走。”他顿了顿,接着郑重的说“你可想好了要嫁给我,这几日,我就安排人过来提亲。”丽华把脸埋在他的胸前,只觉得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安稳踏实的力量。眼皮似有千斤重,睡意像是黑暗里的潮水,席卷而来。
拥着怀里的可人儿,嗅着她的发香,多日来的伤心疲累,似乎都可以放下了。刘秀也打了一个盹。他真的梦到了自己当上了皇帝,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丽华。他在皇帝冰冷的宝座上哭了起来。醒来的时候,鸡已经叫了头遍。他看着怀中熟睡的丽华,睡梦中还绽放一个甜美的笑颜。看了一会儿,轻轻的抽出自己的手臂。丽华已经惊醒了,说:“你要走?”刘秀说:“天要亮了,你再睡一会。我要回去了。”丽华说:“那我起来送送你。”刘秀说:“不用了,我这几天就来纳采。你先跟哥哥和娘打个招呼吧。”说完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乖,睡吧。这么热的天,还是自己睡凉快一点。”她对着他笑了笑,又乖巧的闭上了眼睛。
刘秀轻手轻脚的走下楼去,天明未明,圆月已经西斜,清凉的风吹过袍袖,经过了这样的一个夜晚,经过短暂的休憩,天地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固然,在这样的时候,娶丽华是一种自私的做法,可是在这样的乱世里,什么是可以长久的呢?经历过了这么多的事情,生死聚散,已经看厌了。那么,就看一看欢颜吧!忘又怎么能忘记?大哥无法瞑目的双眼。多少的绝望,多少的哀伤。但是,他努力的遏制自己心中复仇的冲动,不让这小小的火焰燃成熊熊的怒火。现在,除了不谙世事的小侄子,他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了。他要维护家人的周全,他要给她心爱的女子一个交待,只能听从丽华的建议。
以前在征战的间隙,刘秀曾无数次的想象过他和丽华的婚礼,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他要在这样落魄的时候娶她为妻。在这样的关头,他竟然,需要她的庇护,来度过眼前的难关。他也可以选择不娶丽华为妻,可是,丽华已经十八岁了,这在当地的婚俗中,已经算是大姑娘了。让她在苦苦的等待中耗掉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吗?更加不是一个好男儿的担当。而且就算他不娶她,她也是要嫁人的,让她在兄长的逼迫下伤心的嫁给别人,在这样的乱世里,哪里有什么安稳的家世可以真正托付?那么,还是他来担当吧。他要娶她为妻,用尽自己的一生呵护她,呵护她的美丽,呵护她的真纯。虽然前路凶险,但是,最起码,他们在最好的年华里,遇上过最好的彼此。仕宦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能娶丽华为妻,是他此生的福分。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既然刘玄给了他一个武信侯的虚名,给了他赏赐,那就用这赏赐风风光光的娶丽华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天亮了,当刘秀再一次站在母亲的面前的时候,刘大娘差一点觉得自己认错了人。不再是昨日里那个疲惫颓废的样子。虽然眼神里仍然有让人不忍细看的忧伤,但是已经不再死气沉沉了。刘秀说:“娘,你收拾收拾跟我去宛城吧,我要和丽华成亲了。还有大姐和伯姬,你们也跟我去宛城。帮我收拾屋子,置办婚礼的事情。”
刘大娘盯着儿子看了半天,幽幽叹了一口气,说:“你昨天去找丽华了?是你要她嫁给你的?儿呀,现在娶丽华,不厚道呀。”
刘秀说:“是她要嫁给我的,她说嫁给我,就可以让刘玄不在忌惮我,我就有翻身的机会。”
刘大娘用手背抹着眼泪说:“好姑娘呀,真是深明大义的好姑娘。好的,娘支持你。你说什么时候去,咱们就什么时候去。”
这时大嫂拉着侄儿跑了进来,进屋里就哭哭啼啼的指着刘秀的鼻子骂:“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大哥尸骨未寒,你倒有心思在这里办婚礼。你大哥把命卖了,倒换了你这么多好处来。”
刘秀对着嫂嫂跪倒在地,说:“嫂嫂,咱们家三哥兄弟,现在只剩我一人了。你现在要是不顾及全家人的性命,让我去找刘玄拼命,你只要说的出来,我就去。”说着解下衣服上的玉佩,说:“你摔了这个玉佩吧,你摔下去,我就去砍了刘玄,砍不死刘玄我誓不为人。”
大嫂一时无言,哭道在地。刘大娘过去扶着她说,“媳妇呀,三儿的心里也是苦的哇,你要理解他呀,兄弟情深,他怎么不想去给他大哥报仇?但是给他大哥报仇了,你叫我们这一家孤儿寡母怎么办呀?”一家人哭成一团,只有刘秀没有哭。他的泪水,已经哭完了,他知道,他要坚强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