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转过屋角,便看到一个男子在后院里劈柴,身形高大。粗布衣衫,头上戴了样式奇特的帽子,没有束发。似有无形气场,今人肃然起敬。听到脚步声,男子抬起头来,俊朗的眉眼,眸光黑亮,似深不见底的水潭。方口阔鼻,深蓝色粗布衣裾,腰间系上一条式样复杂的带子,难掩其飒爽之姿。双手合十于胸前,说:“今日贵客到来,无以
款待,劈柴烧些热水,给客人暖暖身子。”说这话时,眼光却不看眼前的人。弄月在一旁说:“上师是长安博士弟子景卢。”丽华心想,这人跟弄月姐姐倒是般配,只不知品德行事如何,便上前行礼:“见过上师。”接着说:“上师既是修行之人,正好有一事请教上师。”景卢看了一眼弄月,说:“天寒地冻,屋里说话吧!”三人进房中坐下。只见房中陈设井然有序,书案上放着正待抄写的书卷。丽华说:“上师是从长安来的?想必是长安人氏吧!”弄月也看着景卢,似乎也对这个问题感兴趣。景卢淡淡的说:“自小在长安长大。修行之人,四海为家。”丽华不识趣,仍要问:“那上师家中还有什么人?”景卢双手合十:“出家之人,已没有家。”可能不想丽华再问下去,便说:“贵人虽谈笑如常,但眉宇间带着痴怨,可否有难开解之事?”丽华说:“上师果然高明。夫君在外征战,前途未卜,故而忧心。”景卢说:“情之一字,使人生,使人死。由爱生怖,由爱生忧,若无爱亦无恨,便可从此无忧。”“上师说得轻巧,若人活着无爱憎,岂不如行尸走肉一般。”丽华几乎脱口而出,她并不认同景卢的观点,并且有些气恼。觉得景卢看着挺正常的,却为何如此不通人情世故。而旁边的弄月,神色如常,一点不以为奇。景卢接着说:“爱恨于人,好比迎风持火炬,一不小心便会烧到自己。无欲无求,更得清净自在。”丽华正色道:“世间万事,皆有其固有法则,人执意看淡,反不若顺其自然,爱恨该来就来,该去就去。”心下想,此人如此迂腐,此前还以为弄月姐姐此后终身有靠了,看来是自己想错了。不过他所讲的法门,还是有道理的。难道她的脸上写了大大的忧愁吗?景卢倒是不卑不亢,拿了一卷抄好的经文给丽华。“姑娘颇有些慧根,这卷经文赠与姑娘,或可解姑娘之惑。”说完站起来,像是要送客的样子。丽华便拉了弄月出来了。弄月说:“这天真冷,到我屋里去,生炭火取暖。”丽华一边走一边撇嘴:“这人差点把我俩赶出来。”弄月笑她:“你也是,怎么几天不见,跟好斗的小公鸡一样!”丽华说:“这人看着就不爽快,跟姑娘我不是一路人。”弄月说:“还姑娘呢?早就是夫人了。”两人说笑着。丽华见弄月谈笑如常,心中自是纳罕。看来这不解风情的景卢有景卢的好处呢!弄月总算开始走出旧日的阴影了。而自己呢?却似陷入迷城之中。这世上的恩怨纠缠,难道真如迎风持火炬?而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两人在田庄附近到处走走。走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弄月怕冻着她,说:“去屋里吧,外边冷。””丽华说:“不碍事的,又不是下雪天,外边走走倒暖和起来了,刚才是车子上坐着不动,才觉得冷得受不了。”弄月笑笑只好随她了。便说:“也好。房子后边看看吧,好大一片林子,不远处还有大山,以前倒没注意地方。”丽华说:“听哥哥说,这里叫独山,山上出产玉石,但不易得到。”弄月打趣自己:“独山,可能注定我在此孤独终老了。”丽华说:“哪里会,姐姐花容月貌,想通了就好了。以后定有转机。再说还有里边那个木头陪你。”弄月不置可否。丽华又说:“姐姐,你说我去河北找刘秀怎么样?”弄月摇头:“丽华,不可行。兵慌马乱的,你去只能是累赘。我是走过一次的人了。路途艰难,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丽华说:“从小跟大哥习武,我也会点功夫呢?”弄月说:“你那两招花拳绣腿,骗骗人还差不多。真遇上狠角色,只有哭的份。”丽华说:“这段时间眼皮老跳,问卦也是不祥居多。”弄月说:“你这样真是反成拖累。想却不要想。想多了便是刘秀的羁绊。开开心心等他回来最好!”“可我还是想去。我已经和邓禹商量好了。”弄月说:“邓禹从常安回来了?”丽华说:“是呀,他说要去追秀哥去。”弄月说:“丽华你醒醒吧!原来你这次来是要我支持你,给你些勇气去找刘秀去的?你和刘秀二人在重重危机中能得良缘,刘秀此番得以去河北,都是各人命数。你还是认命吧。忍耐和等待,有时候,是最好的方法。”丽华受不住她的唠叨,转移话题,说:“对了,大哥最近也要搬来田庄,我们好像在这附近也有田庄,我跟他说搬你这附近吧。”弄月说:“那你快点搬来,我也好有个伴。对了,丽华,前段时间在附近山上看到一处洞穴,幽深神秘,我自己去怕怕的,你想不想跟我去看一下?”丽华看天色将晚,在外劳作的家奴已经回到田庄里了。跟弄月说已平整好了溪边的空地,来年开春就可以种麦子了。便说:“下次来再吧,我要回去了。外边打来打去乱糟糟的。你这里弄的倒是风生水起的。”于是辞别了弄月,带上来福叔和丫环。一起往回赶。以前以为弄月在农庄只是暂住,并没有在意附近的风物。如今看来,这里依山傍水,地势绝佳。近旁是一片树林,后边依靠着独山。山脚下清清泠泠的小溪流过。山上的松柏经过冬天依然苍翠。几间房屋隐在山水间。闲逸而雅致。心中想着:回去跟邓禹商量下,跟他一起去追上刘秀。把刘秀喊回来,也来这里隐居好了。回去后便不动声色收拾行装。收了两天,才收好了大包小包。去邓家找邓禹。却被邓家姆妈告知,邓禹已经走了。丽华闻听此言,顿觉失望之极。回到家中,又不敢和家中的人商量。闷闷不乐了好几日,再想想弄月的话,也担心自己去了反成负累,便作罢了。只觉得日长月长,苦苦盼着刘秀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