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未亮,宗凡便早早来到后院空地。牛得力和秋明杰已在此等候多时。秋明杰依旧褒衣博带,文士髻,一副文人装扮。而牛得力则一改往日风格,浓密的胸毛被宽大的麻色马褂所遮盖,下身穿了一件土黄色灯笼裤,赤着脚。
“修炼心法,切忌打扰,一般找一个安静地方,不过《大力牛魔王》比较特殊,入门需采日出东方第一缕紫气,故待会儿俺们会去一座高山上,第一时间汲取紫气,为日后打下坚实的基础。”
牛得力仰头看看天色,说道:“不早了,俺们现在就出发吧!”
秋明杰缓步走到宗凡面前,替他将衣衫的褶子捋平,沉声说道:“凡儿,今时不同往日,从修炼心法的那一刻起,意味着你正式踏入修行之路,前方必是荆棘满路,你要小心再小心,努力再努力,切不可有一丝懈怠,何况你身负身世之谜。”?宗凡点点头,语气坚定:“师父,你放心,徒儿定不敢忘师父教诲,当爱日惜力,早日修成金丹大道。”
忽然,宗凡眉头一皱,目光落在秋明杰的左手上:“师父,你受伤了?”
秋明杰坦然一笑,说道:“炼器的时候,被金刚木划了一下,皮外伤而已,不打紧。”
宗凡抓住秋明杰的手,仔细检查,惊叫道:“什么皮外伤,我都看见指骨了!”
“师父,你为什么不处理下?”
秋明杰心里暖暖的,反抓住宗凡的手,笑道:“师父晓得,待会儿就去处理。”
话音未落,却神色复杂道:“凡儿要记住,机遇可遇不可求,但机遇送上门来,一定要把握好,莫要等人捷足先登,追悔莫及。”
他喃喃自语,眼神中射出凶狠的杀意:“倘若,让老夫知道是谁,定把他抽筋扒皮,让其不得好死!”?宗凡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道:“师父这是怎么了,凭的奇怪!”
盘坐在地上,抠脚丫子的牛得力,一脸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唧唧歪歪了,一会儿太阳出来,就赶不上了。”
秋明杰深吸一口,抱拳道:“没事儿了,凡儿就交给牛兄了,劳驾了!”?“呸”一口浓痰吐出,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沾了厚厚一层灰尘,牛得力腻歪道:“行了,别恶心了,整的凡儿就跟你亲似的,别忘了俺老牛还是他爹呢!”
牛得力抱着宗凡,脚下用力,飞到空中,须臾间消失在天色微朦中。
耳边风声不断,时间不长,二人落在一座山顶上。
宗凡从牛得力怀里跳下来,天地间灰蒙蒙,太阳还没出来,周围一片寂清。
“老憨牛,你咋知道今天会有太阳,前两天不是还在下雨吗?”
牛得力捏捏宗凡的小脸,得意道:“你到我这个年纪,知道的多了,通过一些现象,自然就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放晴,这叫做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宗凡把他的手打开,想起他先前抠脚丫子的动作,直欲作呕。
这时,夜色渐渐褪去,太阳虽然还未出来,天地间徐徐多了一些青白色的亮光,借着这些亮光倒能大概看清周围的景色。
他们此刻所在的山峰,不是太高,大概六七千尺模样的样子,山属于石头山,怪石嶙峋,树木植被稀少。从山上往下望,阡陌田畴,麦浪连天,偶有几颗独树,耸立在麦田中,它们最近的两颗也相距数里地,更显孤寂。
“这不是恐龙之森?”宗凡张大嘴巴,疑惑地望向牛得力。
牛得力把脚趾甲缝里的一块儿黑泥抠出,弹向空中,闻言一边在裤子上蹭了蹭,一边回答:“谁告诉你要去恐龙之森?”
“不是说高山吗?”
牛得力翻翻白眼:“高山,只有恐龙之森有吗?”
宗凡气苦,他先前听牛得力说“高山”,还以为是恐龙之森,对于那个他最初出现的地方,一直充满着好奇,还有一种莫名的情怀,很想抽机会去看看。
“可是这里,也不是高山呀!”宗凡争辩道,说到底,还是想牛得力带他到恐龙之森。
牛得力浏目四周,牛眼圆睁:“这里还不高,对你已经够高了!”
宗凡跑到他跟前,也不顾他一连贯恶心的动作,抓着他的胳膊摇道:“咱就去恐龙之森吧,我真想去!”
牛得力叹口气,苦笑道:“现在俺想带你去也去不了,三年前恐龙之森一场大变,妖兽死亡惨重,当时的人类又趁火打劫,新仇旧恨加一起,妖兽对人类已是恨之入骨,此刻去了岂非羊入虎口?!”
“妖兽死亡惨重,哪还怕什么?”宗凡天真道。
牛得力翻翻白眼,食指戳在宗凡额头上,笑骂道:“可别小瞧它们,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恐龙之森妖兽本就不可计数,这点损失对它们不算什么,俺们去了纯粹是给人塞牙缝!”?宗凡找块儿稍圆的石头,意兴阑珊地屈膝坐在上面,双掌放在膝盖上,头深深的埋在里面。
牛得力复又投身于扣脚丫子的大事中,随意问道:“昨天晚上让你背的心法,怎么样了?”
宗凡不支声,头轻点两下,算是回答。
山顶上的黎明,空气变得愈加清凉,晶莹的露珠在草尖上摇摇晃晃,似滴未滴。东方的天色已渐渐发白。鸟儿唧唧地叫响了。起初是怯生生的从麦田中传来,逐渐胆大起来,叽叽喳喳闹成一片,滚滚麦浪都响彻震动、喜悦的欢唱。
宗凡顿时觉得天已大亮了。他把埋在双手里地头抬起来,然后又闭上,黎明的光彩让他目眩。
翻腾着的紫红的朝霞横挂在麦田与天相接处,向着苏醒过来的大地投射出万紫千红的光芒。
牛得力扣着脚丫子的右手陡然而停,半眯着的眼帘骤然张开,虎光大作。也不见有什么动作,他横移到宗凡身边,双手虚拍宗凡双肩,喝道:“双腿盘膝,左右拇指和食指相扣,全力运转《大力牛魔王》。”
宗凡神色一愣,诧异道:“怎么运功,你还没讲呢!”?“按心法所言内容,快!”牛得力言简意赅,焦急呵道。
宗凡心里把他骂了个半死,哪有这么教人的?不过还是依言照做。
“煌煌紫气东来,秉天地生机之初,利载万物,润泽千秋,含津入肺,少商少阳大动......”
《大力牛魔王》的口诀,滑过脑海,一字一句碰撞,迸射出无尽的真意。
天上紫气蒸腾,旭日露出的小小一角射出的光芒,穿过紫气投射在麦田,晨风袭来,小麦轻轻摇晃,发出飒飒的声响,麦穗无不欢欣鼓舞向紫气方向招手。
牛得力盘腿坐下,拇指与无名指和中指相扣,宝相庄严,《大力牛魔王》悄然发动。
一个呼吸,两个呼吸,十个呼吸后,天上的紫气翻腾不休,时而四溢如薄薄雾纱,时而聚合如烽火狼烟,渐渐往下涌来。
下涌的速度骤然加快。在黎明的晨曦中,好比一位画圣在做山水画,泼墨挥毫,带动巨龙般的墨水蜿蜒,辗转。
“哗”,紫气涌向牛得力手指。
牛得力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开,平平淡淡,白中有黑,手掌缓缓放在膝盖上,身体放松,气息温和,平凡至极。
涌向牛得力手指的紫气,瞬间失去目标,乍然停止。它们像嗅觉灵敏的陆上飞犬,围绕着牛得力,闻闻嗅嗅,但始终没发现吸引它们的气息。
宗凡虽然闭上眼睛,却看到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由五种颜色组成,金、绿、黑、褐、红。他穿过黑色的海洋,踏入绿色的森林,在褐色的城堡前手持金色的长枪,旁边红色的精灵翩翩起舞。
他并没有进入城堡。枪尖的森寒冲天而起,划破苍穹,他腾身跃上一株参天大树,舞起枪来。
起初,并不能称为舞枪。他手指微微颤颤连枪也抓不稳,伸出的枪尖离目标有五尺远,枪身不时打到自己。慢慢的,脑海文字散发的真意越来越多,他越来越熟练。左挑右刺,前拦后甩,耍得不亦乐乎。
牛得力目光粘着宗凡,待看到他身上《大力牛魔王》的气息愈来愈浓,高兴地咧嘴大笑。
犹如无头苍蝇团团乱转的紫气,倏地移到宗凡身边,缓缓翻涌,若即若离的游走,显示出它们的犹豫。眼前的人,散发的它们喜欢的气息并不多,且时有时无。
但,正如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汹涌的洪水找到宣泄口,紫气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巨龙化为无数条细蛇,从宗凡耳朵、鼻孔、嘴巴、胸口、手指和脚心钻入。耳朵、鼻孔和嘴巴,还好,轻飘飘,若有若无没有感觉。胸口、手指和脚心,就不一样了,没有入口,细蛇若钻头般螺旋而进,这三块儿地方的皮肤裂开似的疼痛,宗凡不由呻吟出来,身上的波动也肌肤不定,一些细蛇开始驻足不前,交头接耳。
“凝神静气,守灵台于一寸,独木桥走过去,方是康庄大道!”幼时教习的话顺口念出,牛得力的心刹那间也回到了过去,他摇摇头,强自恢复心神,把注意力放在宗凡身上。
若当头棒喝,晨钟暮鼓,宗凡强迫收敛心神,守灵台于一寸。
他的气息徐徐平稳下来,并缓缓增加。那些后退或驻足不前的细蛇,若闻见腥气的猫一般,争先恐后,你追我赶的扑了上去。
数量增多下,宗凡承受的痛苦成倍增加。尽管如此,由于有了先前的经验,他心无二用,精心守气,对此不闻不顾。
旭日露出天边的越来越多,辉映着朝霞,赛似刚从器炉里倾斜出来的铁水,光芒四射,令人不敢张开眼睛直视。
进入宗凡体内的细蛇愈发不少,在《大力牛魔王》的牵引下,重新汇成一条紫色巨龙,似有规律似无规律,似有路径,似无路径的蜿蜒腾转。
直到体内再也容不下一丝紫气,紫色巨龙经膻中穴,过神阙,落于气海,化为一个紫茧,等待破涌而出的那一刻。
红日冉冉上升,逐渐,拨开耀眼的云彩,火球一般从天边跳了出来,把火一般的红芒倾斜到树木上、高山上、麦田上和大地上。
宗凡张开眼睛,开阖间隐隐有紫芒透出。
晨风飒飒下,胳膊上的汗毛摇曳;一颗竹笋从石缝里钻出,正在用力顶开头上的大石;麦田里,一只野鸡正带着一群小野鸡缓步觅食。
耳朵中,鸟叫声、蝉鸣声、风吹麦穗的簌簌声,虫儿的低语声不绝如缕。
……
以前未注意到的东西,水到渠成,瓜熟蒂落,自然而成。
环顾四周,他的目光落向牛得力,后者望着他,正开会大笑。
“小子,很棒,没有丢老子的脸!”牛得力竖起大拇指,矢口称赞道。
这就是牛得力和秋明杰的区别。对于宗凡取得的成绩,秋明杰很少表扬,最多就是含蓄的点点头,更多的是板着个脸,严肃道:“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而牛得力,只要宗凡取得一点点成绩,赞美之词毫不吝啬。
“凡儿,俺这《大力牛魔王》可厉害呢,据说本是仙级功法,奈何大部分遗失了,只剩下残篇沦落为圣级,不过,仅凭此也让俺老牛在修真界创出赫赫威名!”
“哈哈,对了,你初次修炼时感受到几种颜色?”
“五种!”宗凡想想,伸出手指头,比划道。
牛得力的笑容垂垂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