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蓟刈痕在浅高迎来了首秋。
可能假期蓟刈痕会觉得很长,像等候在疼痛里的忍受,害怕回首。这种日子变得其实很不多见。也仿佛不再因为强说愁而痛苦,而是实在迫不及待回到那种被尊重的状态。好在蓟刈痕看着奶奶祝氏斑白了双鬓,这仿佛提醒着些什么,好比自己还是个放牛娃的身份,反复着这样。不过祝氏的状况鼓舞着蓟刈痕一如既往地倒下站起,倒下又站起,无数次在使劲、拼命,偶然也会觉得十分疲惫。
有时候,我收回“时间是个庸医”的话。可能时间足以给人淡化,生活一向属于习惯,对白可亲的不辞而别蓟刈痕的心慢慢地安静了许多。就像对被自己的父母抛弃所带来的仇怨一样,在时间的海洋里一样逐渐变得不值一提。
说起蓟刈痕父母,他又何曾没有想过他们的苦衷呢?说不定他们实在穷得两三个月都吃不上一顿米饭呢?
不论蓟刈痕处于安慰还是嘲讽自己,这也表示蓟刈痕曾经多么努力地试图使自己变得更宽容,也想换个角度换位思考问题。宽容实在不容易,每次要成功了都还是差那么一点。这是在挑战自己,超越自我。应该说是每个人成长的必答难题。
春夏秋冬,说的是浅湾的四季。浅湾的冬冷得仿佛万物被冻结,人们都活在冰冻碎裂的声音里,生活就如同干燥的土地,看不得绿色生命;浅湾的夏也热得鸡蛋半熟,城市就像个巨大的烤箱;唯独秋,凉凉的在冬和春的结界。像远行的流浪客偶尔的疲倦,慵懒的坐在飞满枫叶的某座城市、某条街道、某个角落里感伤;像放映着一部只有叶落草长、枯枯荣荣的电影,满满的眼泪流成小溪,流过小桥人家,浸泡过西风瘦马的铁蹄;像家总是噙着思念奶奶满满的眼泪,土坯房下孩子长大走散后就只住着寂寞、孤独和老人相偎。而那些斑白的鬓角,正疯狂地染着白色;更像太阳躲在灰白色的散云里像在探试大地的眼睛。我已经试图不用令人掉眼泪的词句来形容。可我到底暗下成了泪人。
彼时,那景。草丛深处还湿答答的未干,蚁族艰难的组队迁移,背井离乡。痛苦了车站那帮离家的人。此去经年,何年何岁是何归期无人可知,家与亲人怎生纠结成这般牵挂。这凭空无端却善感到了我自己,想起这些来还真令人不能抑制地难过。
学校后花园很安静。
蓟刈痕一个人在石桌边的凳子上坐着,手里的书本被翻来翻去好像从未决定过最终要留在哪一页。
蓟刈痕莫名地担心起第二天的数学竞赛。
络腮胡子说了,蓟刈痕是代表浅湾高中出赛!万一出点差错蓟刈痕的奖学金可就打水漂了,补助金也跟着泡汤。替人补习、讲心得、参加学校各式活动、上台领奖,每时每刻都需要带着荣耀的帽子。
从主动追求荣誉到被荣誉。得意忘形一段时间后,蓟刈痕好像真的累了。可一旦成了别人目光下的焦点、走上这条路就无法轻易逃掉。接下来蓟刈痕只想什么都不理,放松一下自己。做回南阑曾经礁石上强愁的那个孤独伤感的男孩,感觉似曾相识的少年。那反而更让他觉得心安、自在。
只是,一个人独处时总觉得似乎少了个人,彼时脑海里才又顿时勾起白可亲清晰的面容。
时间不会往回走,除了回忆能弥补这个缺陷谁也不能不心生遗憾。打从白可亲离开后,蓟刈痕闭关修学,闭门造车。像工厂里的普工带着镣铐,哪管郊外春夏秋冬、花开花落。刚过去的夏天蓟刈痕就是这么忽悠过来的。
浅湾,蒙昧不可碰触的神秘,找不到自然的足迹,只怕也不在大自然包容里吧!
蓟刈痕始终要打开这道大门的。
蓟刈痕想看到浅湾那座城市的建筑们在自己脚下匍匐的感觉,如果实现那般巨梦会感到如何的欣慰呢?似乎自己主宰着,似乎一切已经在掌握之中。可事实上蓟刈痕觉得还没有征服那座城市。可笑的是蓟刈痕永远也不可能征服任何东西。相反的,他迟早将被征服,被主动地妥协。
看着建筑群尽头的一端,蓟刈痕又仿佛闻得浅湾郊外醉人的花香,能感觉到自然的存在。到底有多美?到底有多神秘?蓟刈痕想着想着就按捺不住,巴不得自己此时此刻已经站在山顶上。这比站在成就的巅峰似乎来得简单不少,只可惜要实践起来也是件难事。很多人说走就走的旅行总是一而再再而三还是没有达成,可偏偏就说简单。铁一样的道理,越简单越难得到似的。
蓟刈痕抱起一摞书站了起来,决定要到郊外去看看。不想一惊,纠结一番:“就一个人出去?那当然,这有什么不对劲?这不就属于原本安静喜欢独来独往的自己吗?不对!还是找了亚芹,成峰,或是弄和一起去吧。”蓟刈痕在想。
蓟刈痕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的蓟刈痕是不需要人陪伴的,虽说心里不是这般想象,即使白可亲也是自愿。蓟刈痕分秒转想,最近和亚芹的闲言碎语越来越多,要是再一起出去那可了不得。想着想着叹了口气无聊地抱着一摞书踱来踱去。
教室透过玻璃窗可听得一片哗然入耳。蓟刈痕不知不觉就走到七九班教室门口。
亚芹正和夏雨弦在“侃大山”、嘻哈玩笑。弄和在自己的座位上认真地写些什么东西。
弄和算是蓟刈痕的好朋友,知道弄和对亚芹有意思,约亚芹出去自然觉得有些不妙。于是蓟刈痕还是想着不要提起关于出去的事。
“咦?那不是刈痕同学么?”
“刈痕!蓟刈痕!叫你呢!进来聊聊呀!”
蓟刈痕进退不得,最后还是说:“不了!你们聊你们的吧!我看书去!”
蓟刈痕终于还是知道了,原来装酷是那么难!因为想继续保持原有的那种寡语和冷漠变得很痛苦,很不容易。可是每次别人和蓟刈痕说话蓟刈痕却忍不住完整地回答,只有刻意去控制句子的长短时才来个主谓。如今的严肃似乎都是装出来的,越假装就越觉得别扭、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