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刈痕下楼送走亚芹。就在亚芹转身要离开那瞬间,也许蓟刈痕也想把自己真正的想法直视着她的眼神告诉她,可是他做不到。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好久好久。
蓟刈痕刚转身要上楼。一个转身时左手上的旧伤无端剧烈地疼痛起来。一阵刺痛深入脑髓一般,反复不停地好像好多小虫子在他的血管里乱串。疼得蓟刈痕一下子支不住自己的身体蹲了下来。疼痛让他几乎失去了意识。可能是天气阴晴不定导致的旧伤复发。
身后只是橘黄色灯光下窸窸窣窣过往的车流。头顶着的是一大片黑压压的墨砚,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加载在他的脑袋。
“怎么了?”
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向蓟刈痕的耳朵传来。原来是将峃笼。
蓟刈痕也没站起身,只是惊讶地说:“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里?只是老毛病了,不碍事!”
“我家住这里。”
“是吗?”
“呃,蓉雅公寓6楼601号。”
“嗯。那好啊。怎么没见到她?”
蓟刈痕手上的疼痛慢慢地缓和,说话也渐渐平和。
将峃笼也知道蓟刈痕说的是哪个“她”,耸了耸肩膀说:“这公寓是我堂姐的。我刚搬来这里住。香椿眼睛不方便,临时安排她住在对面的酒店里。那酒店是我爸爸的,方便拿服务员等佣人使呗。”
只听“啊!”的一声,又一次突然的剧烈疼痛,像要蓟刈痕的小命一样。蓟刈痕不得不用右手狠狠地捂住。
“你怎么了?要不要我陪你到医院走走?”
“没事。小毛病而已。还没到那种程度。再说了,要去也是我自己去吧!”
“好吧,只是看你的表情很痛苦的样子……谢谢你那天替我解围。以前不小心得罪的那帮人,你以后一定小心他们。能不去招惹就都相安无事了。”
“你是香椿的朋友……还是同学?”
“同学吧!”将峃笼很深吸一口气回答。蓟刈痕才从左手上挪开右手。许是左手已不再刺痛。
“真是这样?老实说我真想抽你几巴掌!你不是和她关系一直很好嘛?我想你应该告诉我你早料到她会遭遇这样的结局。”蓟刈痕突然毫不客气地说。
即使看不清楚将峃笼的脸,但蓟刈痕分明感受得到他脸上有液体在流动。那分明在蓟刈痕看来就是一滴滴的眼泪。
“是啊,也许我对你也没有必要隐瞒,尽管这不像报答你对我和香椿的帮助。……希望这个秘密除了你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将峃笼喟叹,停顿了几秒。仿佛在很深的抽泣里已经加压了自己的痛苦。将峃笼继续说:“是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好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说喜欢她。当然,现在后悔都已经太迟了。”
蓟刈痕听了反而笑笑说:“他们都说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可是错在说得太认真,爱得太逼真,这件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其实你大可不必隐瞒什么,我都听说了。梦和的死和你没有太大关系。”
“你怎么知道?”
“这个并重要,除了我已经有第三个人知道,也许不止第三个……我敢肯定的是,你现在肯定也知道。”
“呵。他简直不是人,他禽兽不如!如果让我找到他,我一定会将他粉身碎骨。”将峃笼伤心地蹲下身,久久才继续说:“我,我到底还是错了。我以为梦和只是在生我的气。她在你生日会里还装得那么逼真,我以为她只是在和我赌气。当时我在龙阑街追到她。她哭着,哭着对我说她要走了,让我自己保重。只是我没想到……。可怜的梦和,本来就已经承受不住打击却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空气颤颤微凉,天宇下黑压压的一片凄索。将峃笼难忍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蓟刈痕站着跟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车流在公路上来来去去快速地奔跑着。橘黄色的灯光照得整个天宇下看起来一片迷茫,仿佛一切又变得空洞阴深可怕。两人的心脏彼时彼刻又像被泼洒着冷水一般的液体,更要命是这些液体的特别之处在于腐蚀性超乎想象。两人甚至同一时间怀疑着上帝是不是个爱虐的神。
风风呼呼地吹,空气在悄悄地被痛苦的风干。
时间蔓延着,只要还有一点牵挂谁都容不得放弃自己。将峃笼擦拭双眼又变得很坚强的样子说:“替梦和的灵魂守住这个秘密吧!香椿需要我,我得活下去……很快,我会带着香椿离开这里。我答应过香椿带她去海南的……我让朋友在那边物色了一所盲人学校,我会和她一起走。”
将峃笼的身影消失在迷茫的夜色中。有几滴雨打在蓟刈痕的脸上。他以为是楼上浇花楼下雨。其实是内心早已大雨倾盆。
天空黑麻麻的一片,看不到一颗星星。浅湾的天气就是特别奇怪。也可能是蓟刈痕穿得比较薄的缘故,感觉将峃笼走后就似乎唤来了凛冽的大风狂虐,进袭蓟刈痕内心深处,冷得他瑟瑟发抖。
很明显,风中有些丝绵雨夹杂着,泼洒在蓟刈痕冰冷如若细胞已经死亡的手臂上。脸上也深受雨丝利害。
蓟刈痕的房间灯亮了整整一个晚上。他睡不着,整个晚上都在听着外面窸窸窣窣不停地下起的雨。
静,真的好安静。没有喧闹声,也没有汽笛。平时即使喧闹他也一样入睡,但那天晚上显得特别起来。心里装着很多解不开的结堵得他没法呼吸。
是时候该安静了。再忙碌的生活总要回头看看。想忘记没有忘记的,想记起偏偏又忘记的,痛苦甜蜜的,忧伤快乐的,通通都要在他的脑海里被重新整理一遍。蓟刈痕的思考慢慢离开了他的控制到处漂浮着,几乎没有个落脚点。一会儿是欣梦和没有闭上的眼睛,一会儿是祝氏墓碑前遗照里和蔼的笑容,一会儿是亚芹的温暖和疲惫的笑脸,更要命的是白可亲若隐若现的身影……飘飘忽忽整夜不能入睡。
“对,白可亲呢?她又到哪里去了?”蓟刈痕在想。而此时更多的不是思念,不是等待,而是一种可悲的职责感。
缺了一夜的睡眠到底还是困得很厉害。天亮以后眼睛瑟瑟发痛,头也很晕。闹钟响时蓟刈痕本来已经坐在床上了可坚持不到几分又倒下去。
醒来又是一觉。当蓟刈痕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蓟刈痕不得不佩服自己突然间睡觉功力多么深厚。起来后只觉得好饿。昏昏沉沉下了床拿着牙刷忽悠两下就算是把牙刷了。还有一件不可忽视的事就是选择一件合适、协调他脸上疤痕的外衣和帽子。
“断臂维纳斯。嗯,断臂是残美!残缺也是一种艺术!”蓟刈痕自己的嘀咕着。他试图也要把自己从叛逆的世界挤身一个新的形象。要的就是这种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