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掏出笔记本和笔,脑海中越来越清晰着一些影像。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需要镇定,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个年迈的老女人对我临床的男孩说。说话间我已经看得老女人的泪水横流,心里不甚撕心裂肺。
“妈妈,我做了很多梦。梦里我不停地死而复生……我这样说您相信吗?”男孩费力说道。
老女人从走廊推着朔书仁朝我住的大病房走来。
“朔书仁,别傻了。妈妈相信,妈妈相信就是!妈妈想着那单人病房闷得慌,给你换个人多的地方。新坏境,这样朔书仁就可以找人说说话,不闷!朔书仁以后要乖乖吃药,乖乖听医生的话,就很快会好起来了。妈妈还等你考上大学光宗耀祖呢!”
我所在的病房有六个床位。都有编号,而我正躺着的正好是一号。其他五个都躺有病人。
朔书仁,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呢?我知道他是谁了。
老女人将朔书仁抱到二号床位,和我正好相邻。
对于老女人的话朔书仁嘲讽地笑了,对老女人说:“我为什么要听医生的话呢?”
老女人想了一下,觉得自己的儿子居然还是没有长大,连这种很弱问题也要问。
老女人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和蔼地说:“乖,朔书仁,乖。听医生的话,医生是治病行家,说能治好就能治好!这是在医院嘛!”
朔书仁笑道:“我以为这么神的‘人’应该是金钱吧!我们家没那么多钱治我的双脚。我想回家。妈妈,带我回去吧!我想家。是什么命就忍了就是,说不一定还是一场梦!”
我压抑不住眼泪流下。
老女人一惊,沉默了。看着老女人我仿佛听到她在唱刘三姐那几句经典掉牙的歌词:不是命,不是生来就贫寒,不是生来就命苦……多么脍炙人口的歌词!我不禁感慨。
老女人好久好久才忍住眼泪,说:“朔书仁,听妈妈话,听医生的话。会好起来的。这两年来妈妈一直在等你康复回家。妈妈先去收拾东西,明天回乡下。朔书仁好好待着,周一妈妈再来看你。记着,一定要听医生的话。”
鬓角斑白,双手布满老茧,容颜枯老,泪水只能像听说那般慈爱地横流。朔书仁还能说什么?
我抓着病例单望向窗外。
我看到这世间所有受苦的人,他们都有了神仙一样的去处。我给不了所有绝望的人一些简单容易满足的信仰。不能给朔书仁。不能给我。我能做些什么?我能做些什么?
我想为他做点什么。为他遭遇梦的折磨做点补偿。
正当我思绪万千莎璃出现在我视线里,是个护士装扮。莎璃走近朔书仁,笑说:“宛城,,哦不!现在应该叫你朔书仁了。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吧!我们还会见面的,所以我们又见面了。”
朔书仁平静问:“可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记得你啊。我们在那家酒店里相遇你不记得吗?”
朔书仁想起来。但莎璃的自我介绍才让他更加确定。
莎璃说:“我叫莎璃。是这家医院的护士。”
朔书仁冷冷说:“跟我有关系吗?”
莎璃露出天真的笑容,说:“当然,你是我的病人,我是你的医生。怎么没关系?”
朔书仁又冷笑几声,呼吸一口气说道:“要饭的,颜叶,地铁男孩,怡雪……还有你,也都是我梦里的人。我记得你们都对我说过奇怪的话,每次我问真相却都欲言又止……我整理了很久,终于很想问你们一句话:你们一直都跟着我对不对?不论我梦醒来身在何处,又是怎样的新坏境新角色你们都会记得我对不对?”
莎璃终于点头。
朔书仁总算抓住了机会,冷笑道:“难道你们就不准备告诉我为什么死不了么?难道是你们一直在折腾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梦,都是你们的安排,你们就是不停置换我角色的人,对不对?”
莎璃沉默了。
我沉默着。
“朔书仁,请听我说。我很想,一直很想告诉你真相。可我不能!”
朔书仁看着自己残废的双脚久久心里才激起波澜。吼道:“是吗?你不能说?你觉得这样玩儿我很开心吗?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想要什么大可直接拿去,何必这么折腾我?!”
“我……”。
莎璃嗓子变得沙哑,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如果双腿完好,如果可以跪下,如果卑贱地乞求有用,朔书仁可以这么做。他只要真相。可他除了能躺在床上,能坐着轮椅已经什么都不能做。
朔书仁不担心治不好,只是看不得“母亲”伤心的样子。
朔书仁从韩戟的梦中醒来便已是这副残废皮囊。当然,在朔书仁的真实世界里老女人说过,那是两年前高考失利一时想不开跳楼,结果没死成,反就落下残废两腿的下场。
其他身体部位正常,可就废了双腿。朔书仁怎么也是想不到。
“你不能说?!你知道我心中的痛苦吗?知道吗?”
朔书仁朝着莎璃继续吼道。
“别吵了,别吵了!送你的吉他和曲谱你难道还没发现真相吗?”
朔书仁的大声嚷嚷吵醒三号床的病友。而那个病友却恰恰是地铁上的那个男孩。
“急什么?吉他在我这儿!他哪里学了什么曲谱,他就看着我可怜直接赠送给我了。”
另一病床铺上的病人慵懒起身说。
“什么?我的吉他你居然,居然送给别人?”地铁里的那个男孩指着朔书仁惊诧道。
“嘿!你说话放聪明点!朔书仁送给我咋了?!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吗?”
两个人争得死去活来,却只有我和朔书仁傻傻地地看着。我更像是个外人。似乎没与他们任何一人存在瓜葛。反而他们彼此多多少少还存在一些未知的渊源。
“朔书仁,别苦着脸了。知道是梦就满足吧!是梦就会醒来,何必着急呢。”
四号病床上的病友也搭上话,而那个人便是颜君。
我静静坐着,我在想医药费的事。
朔书仁傻了眼。他当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时间说所有记忆里深刻的人出现在同一个房间里。
“你们……”。
朔书仁说不出话来。
“朔书仁,不瞒你说。忍受着梦折磨的人并不是你一个。我们之所以看似什么也没发生,其实那是因为你经历过的所有轮回我们都已经忍受过。不是我们不告诉你真相,而是真相说不出来,也没人知道。这就是梦,有人告诉过过我们。他说梦很快就会醒来是会醒来。心怡送你吉他就是想让你自己发现,可你没做到!而我们却都是自己在不同的迹象里寻得答案,当我们知道真相时我们都珍惜再珍惜地活着。而你却一直沦落不止!”